第十章 一切都值得
初春。
新綠的春意，翩然而至。
樹木漸漸複蘇，吐出嫩綠的新芽。陽光，透過如棉般的白雲，灑下一片明媚耀眼的金光。
空氣中，回旋著啁啾的鳥語，那是春的語言。
葉莫離身上厚厚的冬衣變薄了許多。
一身雪白的羅裙，胸前和袖口繡著精美的花紋，其上綴著閃閃發亮的亮珠，裙擺處長長拖地，很有股嫻靜典雅的氣質。
風中，她嫣然回眸。
淺淺的笑容，比春光還絢麗。
袁不放盯著她曲線玲瓏的身子，怔怔出神。
自從葉莫離告訴他她是女人以來，袁不放總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滿心期盼的原以為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在瞬間讓你心想事成，那種激動興奮的心情直到此刻，都仿佛像是在昨日發生一樣。
曆曆在目，件件在眼前。
望著眼前和自己如此接近的葉莫離，袁不放高興得連飯都忘了吃。
他呆呆地注視著她，貪婪地看著她，就像他們即將要分別一樣。
葉莫離一抬頭就對上袁不放木呆呆的眼神。
她臉一紅，稍稍撇開頭。眼波一轉，她“噗嗤”一聲笑出來……袁不放半張著嘴巴，嘴裏還有沒來得及咀嚼的飯粒和菜，嘴角處還有幾粒淘氣的飯粒。
那副樣子使他易容的那張醜臉顯得有些癡呆。
“瞧你，愣著幹嗎？飯菜都冷了。”葉莫離雖是在責備他，但是手卻很溫柔地幫他把嘴角處的飯粒取了下來，拿起筷子，她又給他夾了不少菜，“吃吧。”
她的盈盈一笑，頓時讓袁不放的魂魄都飛走了。
一激動，他張口就叫道：“阿……哎呦！”離字還未出口，葉莫離在飯桌下重重踩了他一腳。
袁不放嘴裏的飯菜噴了一地，他活動著腳，卻不敢有任何抱怨。
“別叫我的名字，我不想被人認出來。”葉莫離靠近他，低聲道。
袁不放露出一種了解的表情……經過近兩個月，他們終於回到了霸王山莊。阿離畢竟是“霸王斬”，是霸王山莊的少莊主，如果讓人看見她穿女裝，估計江湖上隻怕又得流言四起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葉莫離放下碗筷，湊到他耳邊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你是說那個店小二的事情？”袁不放馬上心領神會。
“據我所知，那茶棚掌櫃給的工錢非常微薄，他無端端的，怎麼會突然辭工返鄉？而且他辭工的日子，就在我們離開霸王山莊不久之後。我們也特意去過那店小二鄉下的家裏了，可是他的家人都說他從未回家。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古怪嗎？”
袁不放點點頭，“我也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莫不是那個店小二隻是一個棋子？搞不好他已經被棋主給毀棋了。”他一想到這件事，神色立刻變得凝重。
葉莫離望著酒樓外樹枝上冒出的點點綠芽，憂鬱地歎了口氣。幾個月後，她終於又回到了這方養她的土地上了。
霸王山莊在仆人們齊心合力的重建下，已經沒了往日的慘況。
一棟棟新房子，一件件新家具……都在一點一點地在重建和添置，看到這些，葉莫離無比欣慰。
家，她終於回來了。
可是，她的仇人究竟是誰？
一見葉莫離眼眶微微泛紅，袁不放就猜到她的心事。他伸出手，輕輕摸摸她潔白的手背。
暖意，自他指尖透出，一點點地，滲透到她的皮膚、她的血液和四肢骨骸裏。她抬起頭，就看到他充滿關切的眼神，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動。
凝望著他深黑的眼珠，她有了想哭的衝動。
忽然，一陣喧鬧聲音從客祥酒樓樓梯入口處傳來。
袁不放和葉莫離的臉色當即一變，他們都聽出，那喧鬧的聲音出自誰人之口了……萬心柔，那個不可一世的綠柳莊大小姐。
葉莫離欣喜地轉頭，很快，一個綠影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萬心柔臉色紅潤，臉上依然是那抹囂張高傲的神情。在她眼中，隻有她的莫離哥哥才能讓她那雙高傲的眼睛回歸正位。
太好了，心柔安全無恙。看見她，葉莫離開心極了。咦？她是如何擺脫那些黑巾殺手的？
葉莫離思索著，詫異著。
螓首一環視吃飯的眾人，萬心柔立刻發布了她最新的命令：“看什麼看？再看小心我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酒樓裏立刻響起一陣筷子和碗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顫抖著手揮動筷子往嘴裏扒飯。大家都知道，綠柳莊的大小姐可得罪不起，她是那種說得出口就會做得出來的狠角色。
袁不放假裝沒有看見這個小丫頭，他眼巴巴地瞅著自己最心愛的阿離，似乎忘記了一切。
“你！就是你，別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盯著她！”萬心柔一看見袁不放凝視葉莫離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對她的莫離哥哥心懷不軌的壞男人。
她高傲地揚著頭，語氣裏依舊充滿鄙夷的不屑。
袁不放左右一看，萬心柔嘴中的那個“你”應該是自己。他故意很粗魯地抹抹嘴，大聲道：“我看自己的娘子有什麼不可以的？”
葉莫離抿緊嘴巴，不敢吭一聲。心柔畢竟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萬一讓她聽出自己的聲音就不妙了。
對於袁不放的解釋，她聽了心兒怦怦跳得很歡……娘子，好個讓她憧憬卻又很遙遠的稱呼呀。
袁不放朝葉莫離丟了個讓她不要出聲的眼神。
“你給她使什麼眼色？”他們倆之間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萬心柔敏銳的眼睛。
“我家娘子又聾又啞，我們都是靠著手勢和眼神交流的。”袁不放很機敏地回答。
萬心柔一皺眉，嘴裏似乎嘀咕著什麼，她走到葉莫離身旁，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她道：“可惜了，要不是你身有殘疾，可不會嫁給這麼個癩蛤蟆。”
葉莫離被萬心柔看得頭皮發麻，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袁不放心中暗暗在咒罵，不滿又不能發作，隻能用很大聲的咀嚼飯菜的聲音發泄不快。
萬心柔冷哼了幾聲，踱步離去，臨走還不高興地說：“本小姐不吃飯了，好胃口都讓那個醜蛤蟆給敗了！”
待她走遠，酒樓上的人紛紛議論。
有人低聲道：“你們發現沒有？最近我們鎮上每個月都會失蹤童男童女，不會是被她抓走了吧？”
“莫不是她在練什麼邪門武功吧？”
“怎麼可能嘛？她還是個孩子，她抓童男童女幹什麼？”
“就是嘛，綠柳莊現在亂得一團糟。我前天看見了萬莊主，他瘦得不成人形，沒精打采的，好可憐啊。聽說他沒有把老婆下葬，隻是把她的屍首放在冰窖裏，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我經常看見有不少道士出入綠柳莊，我看估計是給他的夫人和兒子做法事吧。”
“說起來萬莊主不像從前那樣和藹可親了，現在就算見了他，他也不愛和人說話，看人的眼神也怪怪的，好瘮人啊。他隔三差五的都要到鎮裏要選一大堆東西運回莊子裏，那麼多吃吃喝喝的東西，也沒見他胖起來呀，他吃得完嗎？怪事，難道那些東西都是給鬼吃了？”
酒樓裏，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葉莫離的臉色越來越白。
腦中，迅速分析著這些消息。聯想起心柔離家時和她說過的那一番話，再結合酒樓裏這些人說的話，她總覺得這些信息中隱隱藏著某種很重要的暗示。
是什麼呢？
道士？葉莫離馬上想到幾個月前被剿滅的邪教極樂門了。據說極樂門主極喜道士裝扮，他那些信徒也全是自稱是道士。自從那天之後，他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莫離做了個大膽的假設。能夠讓那麼多功夫一流的黑巾殺手為之效命的，隻有大量的金錢。而出得起這麼多錢的……葉莫離搖搖頭。不可能，滅了霸王山莊能為那個人帶去什麼好處？
“阿離，別想那麼多，我們先吃飯，然後再從長計議。”袁不放從盤子裏挑出些微帶暖意的菜殷勤地放到了葉莫離碗中，往嘴裏扒著飯，他含糊不清地說，“阿離，我們不是吃過一次虧嗎？你隻當聽聽就好，別太當真了。”
葉莫離歎了口氣拿起了筷子。
那飯菜是什麼滋味，她已全然感覺不到。
心中，如麻亂成一團。
圓月當空。
夜深人靜，一個黑影從客棧的圍牆上靈敏地躍出。
半個時辰後，又有一個黑影也偷偷摸摸地潛出客棧。兩個黑影行進的方向竟然驚人的一致……綠柳山莊。
夜，靜得嚇人。
四周黑黢黢的，隻有風過樹梢的沙沙聲，在詭異地輕響。
葉莫離抬頭看了眼杏黃色的月亮。
月，飽滿圓潤。
淡黃色的月光朦朧地將黑夜的不安掩藏在它陰柔的庇護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穿著夜行衣夜探綠柳莊。若不是白天聽到酒樓裏那些閑言碎語，她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可以這麼說，綠柳莊是她第二個家，誰會深更半夜像是做賊般探查自己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