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3 / 3)

很久以前,幹爹常譽用了三年時間在山上蓋了一座不大的仿古民居。前幾年政府的一個保護計劃推出後,那宅子的身價立刻翻了十倍不止,天時地利那宅子都占全了。隨著山林綠化帶的擴張,它隱的越來越深,在青山綠水當中,它就如複活在群山峻嶺中的一個狐屋一般。它占地雖不大,卻也有兩重院子,樓上樓下也有二十來間屋子。那處宅子耗盡常譽的心力,即便是一個簡單的大門,那都是很有講究的,四重雕花的門楣,門上有饕餮銅環。推開大門進去之後,入眼便是一堵青磚燒製的菱花照壁,繞過照壁便能立刻產生一種穿越時光之感。

一眼看去的二院的門是早就不多見的屏門,隱約看去有種曲徑通幽之感。院內雕花柱子石階,皆是漢白玉所製,所有的門窗全都是雕花窗欞,雕花四隔扇門。那些雕花頗有講究,即便是說是藝術品都是可以的,什麼石榴蝙蝠,扇狀瓶型的花色這裏隨處可見,整個院子以最純粹的青磚青瓦色調為主色。院內建築樣式簡單,隻有一座山形高俊秀美的太湖石山,石山周圍是一圈青磚壘成的花型水池,現在是冬天而且這裏不常住人,若是住人,待到春末夏初這裏會放上一池碧水,養幾條錦鯉,再在水底種上幾支睡蓮。這裏房屋雖少,但靜室,茶寮,琴房,浴室,書房等是一應俱全,這裏後院臥室外有一處小花園,種了幾株海棠,一小叢雜竹,現在海棠樹還小,可再養上個幾年,一到花期,那院子便美得是萬金也不能換了。

蓋一棟房子簡單,可養一處房子需要十幾二十幾年的功夫。今天這裏要加上一幅畫,明兒那地兒要種上一株牡丹,那牡丹雖好,若等開花卻也需要好多年功夫。好花需要靜心養著,這好屋子卻也是一樣的。趙學軍閑了常會悄悄溜回來給屋子加點東西,比如放上一塊靈璧石,加一個梅瓶什麼的。自從奶奶去世,改霞姑姑就住在了這裏的小西屋,平日開開窗戶,流通下空氣什麼的。為了改霞姑姑安全著想,家裏還給養了兩隻純種的德國黑背陪著她,這幾天趙學文結婚,改霞姑姑就去山下住去了。

春節前的雪越下越大,趙學軍將車停在路邊的超市買了很多東西塞進尾箱。他想好了,今年自己呆到正月十五才下山,這次上山要好好的修補那幾套書籍,還有幾幅殘缺了的古畫也需要裱糊修複,趙學軍在心裏給自己製定了一百二十種計劃,隻盼著自己忙死,最好把所有的時間都塞滿。

耐不住寂寞的頑童,找出春節的鞭炮提前拆開,在街邊散散的淩亂的在放著,趙學軍小心翼翼的開著,初雪的道路並不好走,一些建築材料也淩亂的擋著道路兩邊,很多近似於他家宅子外觀的那種仿古建築,正在慢慢的沿著環山公路修建鋪開。除了這些,很多別墅區也開始在山區那邊動工了。看樣子,懂得欣賞園林之美的人,並不隻是自己家一戶,再等個幾年這裏早晚會變成高尚住宅區。車行大約二十來分鍾,趙學軍停下車子,看著自己家院外的小車庫。有輛皇冠車大咧咧的停在那裏,堵著車庫的門。

趙學軍下了車,趴在車窗玻璃上向裏看,他看到車座後麵睡著一個人,於是敲著車玻璃喊到:“師傅?師傅!您擋了我家大門!師傅!醒醒!”

車裏的人動了幾下,解開蓋在臉上的眼罩,揉揉眼睛,搖下玻璃,一股臭氣蓋不住的噴了出來。趙學軍一臉驚訝的捂著鼻子喊:“王希?!你瘋了!你這裏呆了多久了?!”

王希下了車子,晃下自己酸困的腰:“你說多久了?好些天了,我的腰都折了。”

趙學軍顫抖的指著他數落:“那……那我要是不回來呢?”

王希不屑的看著他:“你個穴居動物,跑那裏能離了老窩去?”他說完,看看天空:“今晚這雪要下大了,趕緊的……開車庫,不然車要凍了,我也沒買防凍液。人閔順的車子!”

趙學軍懵懵懂懂的拿出鑰匙開了院子的大門,從裏麵推開電閘,開了車庫,王希將車子一輛一輛的停好,又開始從兩個車子尾箱大包大包的搬東西,他也買了不少。

趙學軍看著那個忙碌的身影,心裏又是覺得窩囊,又是一陣難以形容的期盼。他有些恨自己沒出息。他想攆他走,又思念了人家好幾年,怕他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他想長點誌氣在這人麵前牛逼點,最好可以討點便宜,虐待一下他才好出氣。可是,你看他啊,渾身臭的順風飄十裏,這都在這裏等了多少天了?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氣憤!隻是沒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氣啥?

二十五歲了啊,加上前輩子那是往事不堪回首的年紀啊!現在什麼都有了,想要啥有啥了,可是就是枕頭邊寂寞的厲害啊,咱總不能將幸福交給左右手吧?咱總得找點做人的滋味吧?可找誰也不能找他啊?幾年前那些話,那個沒出息逃跑的背影還不夠傷人的嗎?!可是幾年前,如果他跟自己在一起了,自己家老爹這會子屍體都要涼透了吧……

趙學軍的心裏七上八下的自我批判,自我安慰,自我譏諷著,身體卻跟著感覺在動彈,他推開大電閘,打開大小臥室,浴室,小客廳的空調暖風,又去鍋爐房點著了鍋爐,燒起暖氣,隨手的他還做了一碗掛麵加了兩個荷包蛋放著桌子上。

王希進屋,先是不客氣的稀裏嘩啦的吃飽肚子,接著拿著幹淨衣服進了放一池熱水的浴室。趙學軍聽著浴室嘩啦啦作響,他呆呆的站了一會,突然左右開弓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打完,他回到自己的臥室,打開行李……一件,一件的開始機械人一般的往裏掛衣服,他掛了會兒,有股熟悉的味道慢慢的,隨著濕漉的腳掌踩在地毯上的震動傳了過來,他又顫抖起來,期盼卻惶恐著。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王希什麼都沒穿,就那麼的將趙學軍摟在懷裏,他頭發絲上的水滴,沿著趙學軍的脖子向下流,趙學軍打了個激靈翻身推開了他:“滾!”

“你是世界上最殘忍,最狡猾的人!”王希盤腿坐在地毯上控訴他。

趙學軍覺得這個控訴全無道理:“我做什麼了,你這樣憎恨我?還最殘忍?”

王希拍拍臉頰,冷的打個激靈,趙學軍又習慣的摟出被子丟給他。他看著他裹著被子,縮在床上,他又接了一杯熱水給他。給完水,他鬱悶的坐在一邊用手指嘩啦桌子,唾棄自己沒出息。

捧著杯子,王希喝了兩口:“你就是這樣殘忍的!”

這一次趙學軍沒接話,事實上,他有罪。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罪無可赦。有些事兒,其實不能深想,不能深究的。

“你想怎麼樣?!深山老林的,你要想出氣,弄死我也沒人知道的。”趙學軍小聲嘟囔著。

王希放下杯子,對他招招手:“過來。”

趙學軍站起來,木呆呆的走過去,心裏就如小鹿亂蹦,啊!呸!呸呸!呸!小鹿個屁,這都什麼年紀了還小鹿?胡思亂想著,腳卻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王希身邊,他傻乎乎的看著那張笑眯眯的臉,心裏一陣酸楚:娘的,老子的情路怎麼如此漫長!

王希拉住他的手,用臉貼在他的手心摩挲了一會,還聞聞味道,末了一使勁將他拉入自己的懷裏,長長的歎息了下:“咋辦,學軍,我們都陷進來了……”

趙學軍不知道咋辦,這輩子都憋了二十多年了,這樣被抱著,他暈乎乎的,兩管子長長地鼻血,毫無預兆的就那麼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