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搬家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在邊邊角角總能摳出以前不在意的東西,那是最最令人懷念的記憶。搬家這天,我們可以稱為橘子媽媽尋找記憶的旅程,她感性到嚎啕大哭的一天。
她看到孩子們穿的開檔棉褲會哭。看到孩子們上幼稚園的時候畫在櫃子後的小鴨子會哭。她發現自己的嫁妝,一麵缺了鏡片的紅色塑料架子會哭……舊家就像一個大寶庫,它無意中收集了你所有的記憶,每個角落,每件物品都是這樣。
自從政府三號院十二號樓建成後,它的主人就一直未曾搬過來。趙建國對新生活一直有所畏懼。現在不會了,趙建國豁出去了。他不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夠事業有成,除了自己身能力的問題,趙建國也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不敢再奢求什麼了,你就是煩那也是一天,不煩還是一天。他不敢說自己不幸福,妻子雖然有時候容易失控,但是現在她養家,對整個家庭那是一心一意的大功臣。三個兒子,前途都不用他操心,他隻要伺候好自己的老娘就好。身為一個八十年代史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再求什麼,八成會被雷劈。
趙家做家具前一天,一家人和在一起,開過一次民主生活會。會議當中,趙建國要個有專用書櫃,專用讀書沙發,台燈,寫字台的要求全票通過。
趙學文來信要求自己在臥室有個招待朋友的小角落,比如單人沙發兩個,茶幾一個。他要一台學習的錄音機,全票通過。
趙學兵說地下室空著,那裏除了放一些陳年的糧食,不舍的扔的舊家具之外,他要求占領地下室剩下的兩間屋子,全票否決。否決的原因是高橘子擔心別人以為趙學兵是撿來的。
趙學軍沒有其他要求,他說隨便。
對於新家的設計,高橘子有自己的看法,這幾年來回進貨,她去過不少地方,對大地方賣的那種洋氣的組合家具十分合意。象什麼高低櫃了,酒櫃了,電視櫃了,洋氣的地板革了。對了,還有地毯,也能叫人在新疆那邊的國營市場買個幾卷鋪家裏。以後家裏都不許點燈泡了,都換燈管!要大管燈!她高橘子不怕耗電。窗簾要兩層,一層白紗,一層花布的……好像,頂到天也就是這個了。
新買的地毯,地板革,小城買不到的白紗,花布也被捎帶了回來。過去家裏合家大小珍貴的舍不得丟的大箱子,梳妝櫃什麼的全都去了地下室。搬家的時候,老趙家人坐在前院唏噓,以前他們一直覺得擁有的實在少,現在看來,生活的每一部分都是滿滿當當的。
“學兵啊,媽媽找到你的老虎帽了,這還是你姥姥給做的,生學軍那會我說怎麼找不到了呢……原來放這裏了。”高橘子拿著一個橘色鑲嵌白兔毛邊的老虎帽,興奮的滿地轉圈。轉完,她把帽子帶到了趙學兵的腦袋上,她看了一會,又哭了一次。
趙學兵手裏捧著一堆垃圾:“這是我小時候的彈弓吧?恩……我藏的彩色粉筆……都是寶啊,都是寶。”
奶奶笑眯眯的坐在前院,手裏牽著一隻羊羔,看著趙建國帶著人正在挖前院的山楂樹跟核桃樹。他害怕工人不小心,傷了樹根,最後他自己動手幹了起來。
家人都走了,趙學軍拿著家裏新買的照相機,在老屋子哢嚓,哢嚓的照相。上輩子搬家那會子,大家沒這個意識。然後在多年後,他們總是能夢到這個老屋子,老房頂。
現在他要把家裏每個角落都拍了。搬家前的樣子,搬家後的樣子都要留下來。爸爸的藤椅,媽媽的老式梳妝台。前院的雞窩煤池……趙學軍正拍的高興,屋外有人高聲問話。由於家裏空蕩蕩的,這句問話顯得響動有些大。
“請問,這是趙建國家裏嗎?!”
趙學軍收起相機,來到後院門口,一出門竟然呆了。這人二十歲上下,穿著一件白灰色的夾克衫,身下是一條軍綠色褲子。當然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人長得竟然跟自己的父親很像……那眼睛,那鼻梁,那尖下巴……
趙學軍不由得一身白毛汗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