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蘋果的屍體在家裏停放了十五天,辦十五天喪事這是一件極其令人感覺勞累的事情。從最初的極度悲哀,到最後因為那些繁瑣的儀式,弄得人哭笑不得,想不起哀愁。在第四天頭上,高橘子就離開了譚家,臨走的時候,高橘子隻對譚家人說;下葬了,再來喊我。
高家的長輩呆了兩天,他們也下意識的躲著高橘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要躲。
喪事辦得實在煩亂,一會這個錢,一會那個錢,一會香不夠了,一會燒紙沒人剪了……鄰居哭完,妯娌哭,妯娌哭完,同鄉的姐妹哭,那些七姑子八大嬸在高蘋果的靈前哭完自己的哀愁後,就坐在一起給躺在床上的蘋果男人譚小康出主意:絕對不能放過磚廠,蘋果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那邊人都不見一個,人是累死在磚廠,這必須要給個說法。叫他們賠償,少了五千那可不能幹。
譚小康早就被疾病壓碎脊梁,他也早就想好了。蘋果喪事辦完了,他也買包耗子藥也跟去了吧,免得連累娃們。
這鄉下地方,你成了家,父母也就覺得,這人生大事幫你辦完了,以後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了。譚家的家族不小,這一村都姓譚,可就是因為親戚多了,太紮堆了,這就反倒不親厚了。高蘋果從少女熬到現在,幹的事情,是周圍女人都在做的。大家隻覺得她運氣不好,攤上了一個無法為他分擔的丈夫。可誰家不這樣?這幾天譚小康一直跟人說:早死早托生,蘋果享福去了。
那些人商量好之後,在第十五天頭上,一大家族子人抬著高蘋果的棺材,浩浩蕩蕩的出了村,去了鎮上的磚廠。
唐月月,譚良良他們姐弟五個,披麻戴孝扶靈哀哭,那一路紙錢飛舞開道,嗩呐淒淒涼涼的在後麵吹吹打打。轉眼,他們就抬著棺材堵到了磚廠門口。往那一堵,大概就是說你買賣也別做了,今天不說出個理來,大家都別想好過。
這家磚廠的老板,是個有錢的戶口,不但承包磚廠,家裏還有個醬油廠、當初高蘋果來他家做零工那是走了門子的。對方見她是女人,人家也不願意用,後來架不住高蘋果每天哀求,還求了本村的長輩。他這才答應的。可一個女人,管大管小,幹了地裏的,幹了家裏的,還要去磚廠忙到夜裏十一點,男人都受不了。誰也不想高蘋果死,可是她偏偏就沒了,還死在自己的廠子裏。磚廠老板出了車錢,搶救錢,醫療費。覺得這就夠了,所以高蘋果的喪事他就沒去。他暗暗發誓,婆娘以後是不能用了。
鄉民抬著棺材將那裏的大門堵了。沒過多久之後,這兩個村子的人便吵了起來,各說各的理,說到最後譚家人說要五千,不然不埋人。磚廠老板那邊最多給五百,因為高蘋果的病是長年累月累積起來的,他們也無辜。譚家人自然是不答應,七嘴八舌的,最後一氣之下,條件上漲了。
高蘋果的五個孩子必須由磚廠出一部分撫養費到成年。磚廠老板必須拿出一萬元賠償金。高蘋果的喪葬費用必須磚廠出等等之類,書麵寫上章程的有十多條。磚廠老板急了,張嘴就是一句:就五百,要就拿著,不要滾蛋!
頓時,譚家人爆炸了,這種對一個宗族的鄙視,自古就是最最無法忍受的。於是一場難以預料的大械鬥發生了。這場械鬥整整進行了三個小時,譚家這邊三重傷,輕傷無數。事發地點在磚廠老板本村,人家人多,村口大喇叭一招呼,一個村子的人出來打你,能贏嗎?後來,驚了公,公安來了抓了不少人,於是,事兒就不是高蘋果死那麼簡單了。這已經升級到兩個村子麵子的事情了。
趙建國是當天下午知道這事兒,有領導甚至請他以親戚的名義在中間調和。趙建國去了,也很懇切的勸阻了,奈何,這事兒牽連過大,兩村無論是村長,村支書都做不了主。於是,高蘋果的那口棺材被可憐兮兮的從磚廠又運到了鄉政府。大熱天的,這一路埋汰的,那棺木周圍臭的有時候譚小康都不敢近前。
趙家人被這件事戲劇化的演變,衝淡了悲哀,高橘子倒是很想悲哀,可誰給她機會呢。高蘋果的娘家親族都被請出了村子,譚家人說了,這事娘家就別亂幹涉了。他們給高蘋果做主做定了!而且,現在譚小康都沒辦法做主,這是一個村子的臉麵事兒,不是誰家的事兒那麼簡單。
趙家人回到萬林市一直在等消息,等來等去,卻等到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結果。高蘋果的棺材被放到對方村口的大隊院子裏,譚家人浩浩蕩蕩的找了瓦匠在對方大隊院裏修了個地麵磚屋,直接在那裏停了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