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像雲錦就成。這樣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這邊穩婆正報著喜,方才還鎮定自如的王穩婆卻也跟著衝了出來:“大事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一輩子接生無數次的王穩婆此刻真是慌了神了,方才還一切順利,孩子都落了地,成夫人卻突然大出血。
血崩她不是第一次見,可是此前沒有任何征兆的血崩她卻真真第一見。
“大人,這這……”王穩婆失了神,看成章抱著孩子也是一臉呆住了,待回神,成章已經將孩子交到穩婆手裏,匆匆對管家說了句:“趕緊去請大夫!”
成章大跨步往門裏走去,一進門便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兒,烏發散亂的向雲錦依舊有著一張好看的臉龐,隻是此刻她的臉色蒼白到一個極致。左右穩婆早已經沒了法子,隻能等著大夫來救,此刻隻能悄悄退下。成章一個晃神,隻覺得此刻的雲錦像極了那時候的婉婉,同樣的美——也同樣的賤。
他抬了手去拂雲錦的發,低低說了聲:“怎麼弄成這樣了。”
雲錦隻當他心疼自己,一時間竟是落下淚來,血崩意味著什麼,雲錦知道。可是此刻她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了,愣愣說了句,“夫君別怕。”
“我不怕……”成章替她擦了擦汗,低聲道:“我會照顧好你和你表哥的孩子的,雲錦。”
“……”
“你在說什麼,夫君。”雲錦太累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懂的,雲錦,這個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成章依舊深情。
用溫婉的語言,說最剜心的話。
“夫君……”雲錦顫抖著手,想要去摸成章的臉,可是那張臉分明就在跟前,此刻卻那樣遠。
“我從來不曾告訴你,我其實不能生育。雲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的。你看,我對你多好,即便不是我的孩子,我依然會養他長大。雲錦,你去吧。”
成章握著雲錦的手,麵上一派深情:“你可真像婉婉啊,雲錦。分明長的不一樣,可是你和她一樣,即便是內心齷齪,麵兒上一樣的雲淡風輕,笑起來一樣的似仙女。我見你的第一麵就在想,或許你和婉婉才是姐妹……”
“……”向雲錦的眼漸漸失了神,眼神凝固時,恨意卻停留在臉上。
可成章卻毫無察覺,依舊呢喃。
“哦,對,你不認識婉婉,她就是我的第一個娘子啊,你和她有緣,因為她也是難產死的。那碗參湯,哦,那可是我特意為你們熬製的……”
“成章,你……”雲錦一陣猛烈的咳嗽,差點背過氣去。可是眼前的男人此刻卻失了神,眼神不知落在何處,
“婉婉,婉婉你聽我說啊,你別睡覺。最近我總夢見你,你帶著你的女兒,站在那兒指責我……哦不啊婉婉,我愛你的啊……”
“……”
“你看,婉婉,我送雲錦下去陪你了!我第一次見你時,你還是個小姑娘呢,談得一手好琴。哦對,跟雲錦一樣,她也會彈琴……“
“……”
“婉婉,我後悔了,我應該把你的女兒留下。這世間這樣髒,我留著她,讓她陪著我苦,這樣,你到了地下你也忘不了我。可是我現在不怕了,我有兒子了,雲錦給我的生的……”
“成章,你不是個男人……”雲錦幾乎顫抖著,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可是成章依舊沒有知覺,自顧自呢喃道:“你看,你怎麼又說這句話了。我不是男人是什麼,我是你的相公啊,婉婉……”
從外頭匆匆趕緊來的大夫進門時,成夫人早已經去了,隻是徒然瞪大了眼睛,看起來有點駭人的模樣,外頭盛傳寵妻如命的成章成大人此刻眼神有些迷茫,緊緊握著成夫人的手,嘴裏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些什麼。
大夫想著他許是難過過度了,在一旁趕忙喊道:“成大人,成大人……“
成章陡然從夢中醒來一般打了個冷顫,低聲叫了句“哦,雲錦……“
這聲音太小,大夫也沒聽個仔細,隻聽他說了句“可惜”,他已然起身,靜靜地站在向雲錦的跟前,大夫看他眼裏落下幾滴晶瑩的淚水,卻也不遮攔,隨它落下,而後,他輕輕地,輕輕地伸出手,極致溫柔而緩慢地整理起雲錦的頭發來,一根根攏好,別到腦後,長久之後,他掏出隨身的帕子,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手,將那張帕子遮在了向雲錦的臉上。
大夫沒來由打了個冷戰,方才那一舉一動分明像是一個愛妻如命的男人對妻子最後的告別,可是他就是覺得詭異。
斯人已往,他匆匆告別,離開前,又見成章抱著孩子,孤獨地站在院子中,那背影十分蕭索。
“造孽喲,”大夫兀自念了句,“可憐這孩子。”
成章懷裏的孩子應景地動了動,成章的嘴角升起一陣緩慢的笑,帶了絲悲憫,也帶了絲暢快。
他笑道:“孩子,這世間肮髒,你且陪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