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嘯川臉色愈發難看,冷冷瞥了她一眼,折身往大步洞外走去。一道煙火升騰直夜空深處,突然綻放一朵絢爛的紅花。
“將軍,那婁小姐怎麼辦?”侍衛長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她既然有本事大雪天躺在野外山洞裏舒舒服服睡覺,就有本事回去!”龐嘯川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婁昭玉追出山洞,急得跳腳,嚷嚷道:“你們等等我呀!我和你們一起回去!龐嘯川,你治傷的藥還要不要了?我都給你找到了……。”
三天後,鎮威將軍府。
晨曦微露,雪後的天空如一麵湛藍明鏡,純淨透明得仿佛可以看見天的盡頭。幾日前的那場大雪讓院中一樹紅梅盡綻,如今開得愈發豔麗。龐嘯川保持著晨起練劍的習慣,這會兒收劍入鞘,目光落在那豔紅如血的梅花上,不知為何有些恍惚。
“將軍,這是婁小姐方才送來的書信。”
龐嘯川回過神,瞥了眼“龐嘯川親啟”幾個娟秀小字,有些莫名的煩躁,淡淡道:“擱屋裏書桌上吧。”
城外防務巡視,衙門處理公務,又在城中各處巡察一番。本是如往常一般充實繁忙的一日,龐嘯川卻覺氣躁心浮,明明是望著馬料場成堆的幹草,卻突然變成一個褐黃的封皮,上書“龐嘯川親啟”。龐嘯川蹙眉,料定是顏色接近的緣故,索性回衙門看百姓狀詞,可看了半日,那字字句句入眼之後愣是消化不成什麼成文的信息,反反複複好幾遍都看不懂。
羅木見將軍蹙眉深思地望著一份不過百字狀詞百般糾結,還當是遇到了什麼疑難錯案,正要上前詢問,卻見龐嘯川擱下那狀詞,起身道:“說萬句不如親眼見,走,出府探訪探訪。”
說是探訪民情,轉了大半個城,也不見龐嘯川問了誰,倒是一直一言不發若有所思。
羅木也不是傻子,聯係這幾日的事情,已猜出個大概,遂道:“將軍,前麵就是婁小姐居所,她那日為將軍采藥受驚,回來便閉門不出,將軍是否去探訪一番?”
龐嘯川赫然抬頭,果然如此,怎會不知不覺走到了此處?婁昭玉也真是女兒家家的,就喜歡搞些怪事,明明幾步路就走到的地方,還讓人送什麼信。但一想到她那日是為了自己才去涉險,龐嘯川心中便滋味百般,一時柔軟如棉。
“婁小姐走了。”開門的老婆子不慌不忙道。
龐嘯川一時心驚,追問:“走了!去哪兒了?何時走的?”
“不知道去哪兒,說是不回來了,這院子也留給我了。啥時候走的嘛?一大早就走了,馬都牽走了,這會兒少說也有幾十裏地……。”
不待老婆子說完,龐嘯川便轉身往府衙方向跑去,那封信!那信裏一定說了什麼。
將軍府的丫鬟仆從見將軍急急匆匆穿堂而過,還當是有什麼緊急軍情,卻見他一頭紮進書房,也不喚人來商量。
一身大汗將貼身衣衫都打濕,龐嘯川分不清是跑的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拿起信的瞬間,手竟有些微微顫抖。一刹那的恍惚,他想到:如果從今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她……
撕開信封,裏麵薄薄兩頁紙,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龐大哥:
我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甚至說是討厭我。但我還是想跟你說說心裏話,你知道我的性子,
不吐不快。如果你不愛聽,看完扔了便是,當我從未出現。
我不後悔一年前跟著你來到這裏,黃沙漫漫也好,寒涼貧瘠也好,我都不覺得苦,即便你眼裏從來沒有我。
你說我是不懂事的千金小姐,於是我努力學做菜學縫補,想著要做個賢惠女子。知道你想家但不能回,我托人從京城買了一棵和你京城家中同樣品種的梅樹,千裏迢迢運來。你客氣對我道謝,然後將全部費用一一償還。我才不要什麼錢!你連一個笑臉都吝嗇給我。
後來,我聽說你肩膀在與羌族的惡戰中過毒箭,天氣一變就會劇痛,冬天還會潰爛流膿。我百般托人找到塞外一個善毒的羌族老醫官,苦苦相求。他告訴我這是羌族秘製毒藥,看在我誠心的份上,可以告訴我解藥成分,但兩國戰火方熄,無辜人的屍骨未寒,他不會將藥材給我,讓我自己去找尋。我便琢磨著偷偷湊齊了給你個驚喜。
你帶人尋找我的那天晚上,我不是第一次出城找藥材了,那天我找的是最後一味藥——隻在大雪天開放的血芙蓉。其實你完全不用那麼緊張,那晚上我沒有遇到任何危險,短刀、火折子、防狼煙包、幹糧、厚襖子全都備有,在大雪下起來之前我就已經找到了棲身的山洞,點燃煙包驅狼。有這麼齊全的準備,是因為我之前真遇到比這危險很多的情景,差點沒有掉下山崖喂了狼,和我一起去的小廝摔癱了,後來的那幾味藥,我便都自己去了,去郊野的次數多了,也知道該小心些什麼了。你曾說我嬌氣,可如今我膽子大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晚,睡夢中突覺有人抱著我,第一反應是反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