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風塵,長途跋涉,初次身經,未免勞苦。忽然遇到這麼舒適、清麗之地,洗漱之後,連飲兩杯香茶,越覺心神爽快,不舍就走。法鏡再一指點途程,繪影繪聲,說得十分詳細。二人聽了有趣,漸忘起身。一會,小和尚來請用飯,說是席設裏間,佟施主已在等候。二人才看出天已不早,忙起辭別。法鏡再四挽留,說:“初來時,起身尚且不可,何況現在?我知二位施主年紀雖輕,武功甚好,畢竟深山夜行,所經又是山中最凶險的地方,何苦自找麻煩?就趕路,也不差這晚上。”狄武一則連日奔馳,好容易遇到這等舒適所在,主人殷勤禮讓,其意甚誠。適才飲茶時,曾用母親所賜銀環沾水試驗茶中有無蒙藥,法靜竟如未見,已然斷定不是惡人,心想前途沒有人家,聽和尚說得那麼凶險,夜宿荒山委實可慮。此去青門峽尚有不少途程,也不在此半夜遲延,莫如就在廟中睡它一個好覺,天明就走也好,隨即應諾。法鏡大喜,陪往裏間一看,席已設好,先遇馬上男女已在相候。
倚劍始終疑念未退,心想這等荒山野地,當然無什香火。崗下所種糧食,連吃的都不夠,如何陳設用具這等精美?先前偷覷裏間,門簾低垂,空無一人,馬上男女忽然出現,先當是由旁邊小門走進,故作不經意。閃將過去一看,門內還有一個小房,內設茶酒用具和一些酒茶灶,但是有窗無門,就說酒菜是由窗外遞來或是室中所製,這兩人也決不會越窗而入。再看席上酒菜豐美,葷素俱備,再看馬上男女,男的年約三旬,生得猿臂鳶肩,貌相英悍,一望而知是個會家,女的年約十八九歲,貌相美豔,舉止大方,從來不曾見到這等人物,越發奇怪。法鏡好似有些察覺,笑對二人道:“本廟因在深山之中,自家清修,不求人知,往來施主有限幾人,不忌葷腥,入廟全隨客便。這些葷菜多是佟施主兄妹帶來,請坐下再談罷。”隨向雙方引見,才知女名佟芳霞,男名佟錦,兄妹二人,住在離廟二十裏的佟家寨,武功頗有門徑,轉問二人是何家數,何事深山夜行。二人對這一套話,卻經父母指教,編造甚圓,先前已對法鏡說過,又重說了一遍。
對於習武一節未吐真情,也不向對方請教,隻說從小愛武,又喜遊山打獵,此去秦嶺,便為尋師訪友。那異人以前曾經遇過,隻知家居秦嶺深山之中,因未交談,便自走失,連名姓也不知道。佟錦豪爽,雖然不住盤問,並未生疑,女的卻抿嘴好笑,兩次目視狄武,欲言又止。狄武嫌她輕狂,並不理睬,吃完也無他異。
二人因要趕路,見談得大久,天已不早,便請主人借榻。法鏡笑說:“此是方丈房室,本來不留外客,恰巧雲遊在外,貧僧另有住處,就請住在裏間炕上如何?”狄武見炕上鋪蓋溫適,點頭謝諾,約定天一亮起身。二人隨去外麵解手,回時,瞥見月亮門外人數甚多,僧俗皆有,各持火把走過。倚劍心又一動,暗付此間如非善地,已入虎穴,深更半夜也無法走,還是相機應變,不為點破,到時再說,佟氏兄妹早已辭出,法鏡也道了安置,作別自去。隨聽外麵閉門之聲。倚劍忽想起那把紅毛刀尚在外屋,出去一看,連包裹原樣未動,心神略定,忙取進裏間,放在炕上。狄武想脫去衣履睡個舒服,明日好走。倚劍低說:“荒山古廟,人地生疏,身邊帶有不少金銀,還是小心些好。”於是二人和衣而臥。睡到半夜,倚劍酒量素豪,先前酒菜吃得太多,起床小解,見室中殘燈搖焰,昏影幢幢,裏問小室內,月光由窗格射到地上,銀霜也似,回顧狄武睡得甚香,暗笑:“大哥到底比我嬌慣,如此沉睡,萬一有變,如何是好?”因見月色甚好,忘了小解,先去窗前往外一看,見碧空澄霽,素月流天,時見自雲浮空飛渡,月光映處幻為銀霞。下麵又是疏落落矗立著好些鬆杉古木,玉字無聲,清蔭在地。大殿上一燈如豆,佛火清熒,影綽綽照在佛麵上,金容暗淡,夜景幽絕。因嫌窗稷阻隔,不能暢觀,想將窗推開,手才摸到窗上,不禁大驚,原來全窗均是精鐵所製,窗格都是寸許粗的鐵棍隔成,想起睡前閉門之聲有異,忙到外屋一看,所有門窗戶壁全是鐵製,外加朱漆,所以來時不曾看出,牆更堅厚。斷定不妙,忙回榻前悄悄喚醒狄武,正在附耳低說,忽聽對牆噝的一聲微響,兩人連忙縱起,拔刀戒備,在前一看,隻見對壁所懸的畫忽然卷起,現出一個小門,隨縱出一個青絹包頭的少女,正是方才同席的佟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