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崩壞戰國起,眾國紛亂百家鳴,諸子論道分天下,群雄逐鹿誰問鼎。
楚國舊都丹陽城外,荊山之顛。
秋日如暈,勁風如刀,散葉如雪,黃土如沙,漫天枯葉之中,一位須發皆白,麵色蒼朽的老者獨自負手立於山巔之石,俯視著山下的丹陽城,身後,卻是壯年持刃者百人,皆已倒斃於當場。
山上丹陽城方受荊山蟊賊之禍,隻使得民生慘淡,廣無生機,難民傷者不計其數,若非墨家弟子適時趕到救應,逼退山賊,以此等惡賊之狠毒,丹陽城怕已是十不存一。
墨家門主墨翟見此慘景,怒火盈身,隻留下門人照顧難民,獨自一人上得荊山,須臾之間,山賊百餘人俱授首去命,以一人殺百人,墨翟之能,可見非凡。
“唉,天下大亂,黎民困苦,諸法蕪雜,賢良不複,終究難成天誌尚同之願啊!”墨翟觀一隅而思天下,氣舒胸襟,有感而發。又轉身望向倒亡的山賊屍首,言道:“汝等些人身犯大罪,依吾家之法,殺人者恒殺之,汝等若成地府之鬼,卻也勿怪老夫手狠了。”
此言剛畢,卻聽到有鼓掌聲傳來,墨翟定睛看去,卻是有二人從那山道旁的林中並肩而出,其中一人自鼓掌讚道:“墨大家此言大善,須知天下一眾,皆要有法可依,有理而據,若能使殺人者獲罪,則活者安心,仇者解怨,如此才是天下平定之良方。這些山賊皆是嗜殺之人,百死亦不足謝其罪,墨大家若仍使之活,豈不讓丹陽萬民含冤?”
墨翟看著來人,卻是認得,拱手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法家兩位門主,商大家與韓大家,墨翟這廂有禮了。”
那對麵兩人之中,其中一人已過中年,身材修長,身著漆黑長袍,長袍兩袖一隻繡一“賞”字,一隻繡一“罰”字,長袍胸前繡有異獸金紋,獸形似羊,頭生獨角,是為有“法獸”之稱的上古奇獸獬豸,此人麵容瘦削,兩道長眉如槍戟高挑,雙目銳光閃爍,鼻如鷹勾,雖是笑容滿麵,卻隱露桀驁之色。方才那段讚歎便是這中年男子所言。
而另一男子麵相倒是年輕,隻是表情木訥,膚色黝黑,身形矮小,雖是同樣穿著獸紋黑袍,卻形似農人,不如中年男子般風采卓然,兩人並立一比較,便顯得有些不協調自然。
隻見中年男子又道:“墨大家,吾等此次不請自來,也是唐突,此番冒昧相見,卻是有一事想和墨大家做個商議。”
“未知何事?”墨翟問道。
“便如墨大家方才所言,如今這天下紛亂,黎民受苦,你墨家求解不得,我法家亦心有戚戚,然如今我秦王政新掌權柄,雖隻是年方弱冠,卻有經天緯地之能,匡澤天下之誌,此番商議之事,便是望我法墨兩家聯手,共輔秦王一統天下如何?”中年男人道。
墨翟聞言,卻是麵露怪色:“商大家莫不是忘了往日我等論道之語,我墨家之道,講兼愛,明非攻,汝法家雖尊刑正典,但卻執文少仁,無愛人之心,汝秦人欲妄起刀兵,侵命掠地,更是違我非攻之念。故這法墨聯手無可能,助秦王掠天下更是無可能。”
中年男子聞言也不為怪,倒是早已料到墨翟會這樣說一般,隻是淡淡道:“看來倒是吾還存一絲妄想了,如此也好,便就言歸正傳吧,墨大家,吾等此次來,除了商議之外,卻還是要向你借一樣東西?”
“欲借何物?”墨翟略感不妙。
中年男子尚未答話,那身材矮小的青年已踏前一步,說出一句與他麵色神態截然不符的話:“不┅不┅不是他物,借┅借汝項上┅人頭。”話語透著霸道,卻是口吃。
聽得此話,墨翟眼中精光一閃,不怒反笑:“原來如此,老夫倒是明白了,難怪能這般巧,被你等截在這山巔之上,那丹陽城中山賊作亂,想來也是出自你等設計吧,汝等的真正想法,竟是要吞墨伐楚!隻是這借頭之事,卻不是汝等說了算數,老夫便偏是不借呢?”
“哈哈哈,墨翟匹夫,吾喚你一聲大家,是念你一手創立墨門不易,若你定要一意孤行,助楚為患,阻我大秦天下一統,今日必然喪命此地。”中年男子一聲大笑,臉上平淡之氣盡去,麵露崢嶸。
眼見對方已撕破臉皮,墨翟也不再秉禮,隻將拱起雙手縮回袖中,道:“商鞅,韓非,看來汝二人是真要取老夫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