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的身子突然停止了墜落,有股力量從下而上托起了他。
再之後……好像是漩渦,無盡的漩渦,他在漩渦裏穿行,睜不開眼睛,隻能憑感知知道自己在一處廣袤的空間裏移動。
他牢牢記得那人對他說的話,不敢睜開眼睛,生怕一睜開眼睛,就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夏凡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漂流了多久,隻記得後來實在受不了,就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他一度依然不敢睜開眼睛,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一塊沙地上,一動不動。
直到狂風大作,黃沙打在他的肌膚上,鋒利的小砂子將他身上割得到處是血,他感覺到那股久違的疼痛,跟先前在漩渦之中漂流的感覺完全不同,有股腳踏實地的粗糙感和真實感。
他才戰戰兢兢睜開眼睛。
開始的時候,隻睜開一條縫,看了一眼就趕緊閉上。
然後等到沒有異樣出現的時候,才又試著睜開眼睛。
這一次,他睜開的時間長了一些。
看見的還是滿眼黃沙,沒有深不可測的虛空,也沒有冰冷地漂浮在天空中的星辰,隻是滿身滿眼的黃沙。
夏凡終於相信自己是回到了中州大陸。
他連腳都沒有邁進去,就被人從不可知之地趕出去了。
不過仔細想來,他比北齊的齊孝帝還是要劃算多了。
至少他邁了一隻腳進門內,雖然沒有真正踏上那片土地,好歹窺視到了裏麵的情形。
不過,好像也沒有差別。
夏凡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因為他已經完全記不得門內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不過他進的那道門,是在北齊京城皇宮的雲閣最高層,被從門裏趕出來,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夏凡站起來,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黃沙,眯著眼睛四處看了看。
這地方很熟悉。
這是他第一個感覺。
他一定來過這裏。
這是他第二個感覺。
還沒有等到他有第三個感覺,他已經看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臉蒙白紗,從風沙中走了過來,對夏凡淡淡地道:“夏凡,你還記得我嗎?”說著,那女子將白紗解了下來,對他微笑。
“雲箏?!是你?!你怎麼在這裏?!”夏凡顧不得漫天黃沙,一下子瞪大眼睛。
麵前女子的樣貌確實是雲箏,是他以前的屬下,更是他給他女兒夏暗香的侍女!
可是這女子的氣勢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錦衣衛中人不動聲色地隱藏,也沒有身為婢女自然而然的卑微,相反,她在黃沙中嫣然而立,氣度高華,容顏清麗無雙,不染塵埃。
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在漫天黃沙中靜靜盛放,讓看見她的人隻想五體投地的膜拜,生不起任何褻玩的邪念。
夏凡怔怔地看著她,十分擔心是自己長途跋涉過後出現的幻覺,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麵前的人還是她。
雲箏看見夏凡這個樣子,莞爾一笑,伸手彈了彈。
幾滴露水從她手指中滲出,落到夏凡臉上。
清涼又微香。
夏凡頓時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是在香湯裏沐浴過一般,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是幹淨的,清爽的,連日來的疲累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站在他麵前,他就像是她的仆人。
這種感覺讓夏凡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握掌成拳,暗暗運氣。
還好,他的功夫還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往不可知之地的門內晃了一隻腳的緣故,他發現他的那些內傷暗疾幾乎痊愈,功力更勝從前。
夏凡心裏暗喜。
隻要他的功夫還在,他不怕任何人。
“雲箏,你為什麼在這裏?暗香呢?”夏凡撣撣身上的袍子,他尷尬地發現,他那身上好的貢緞錦衣衛衣袍已經破爛得如同乞丐身上的布條一般,髒得完全看不清本來的樣子了。
如果他麵前有麵鏡子,夏凡肯定會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乞丐……
雲箏笑著看了看他,伸手又打了個響指。
他們四周的風沙一下子停頓下來,黃沙靜寂,大地雌伏。
夏凡吃驚地看著四周綿延的環形山,失聲道:“這裏是聖地!墮民的聖地!”
雲箏點了點頭,“認出來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夏凡回過頭,犀利地看著雲箏,並沒有被她迷惑。
雲箏給自己蒙上麵紗,淡淡地道:“先別說我,說說你吧。你和謝東籬在不可知之地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回來了,沒想到你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