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北齊的人喜歡大紅遍地錦鳳穿牡丹樣式的緞子。”陸瑞蘭駭笑,“這種緞子,一般怎麼穿得出來?生生是衣服穿人,不是人穿衣服了。”
盈袖抿嘴一笑,道:“也不見得。北齊女子高挑豐滿,壓得住這樣的大紅牡丹。東元國的女子纖細嬌小,偏愛秀雅素淨的花樣兒。”
陸瑞蘭點了點頭,正要再說,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還夾雜著女子尖細的唾罵,好像還有男子粗嗝的嗬斥聲。
盈袖站了起來,“大嫂,我去看看,您坐。”
她是喬裝打扮過的,出去遇到熟人也不怕,沒人認得出她。
“你要小心,別惹事。”陸瑞蘭叮囑了她一番,目送她出去了。
盈袖出去之後,沒有急著去看出了什麼事,而是站在門邊的陰影裏,打量外麵的這些主顧。
到綢緞莊來的人十有八九是女子,當然也有男人,不過今天的女主顧特別多,所以就算有男人想進來,在門口看一眼濟濟一堂的夫人小姐們,也就不進來了,因此屋子中央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一片女子中就特別顯眼。
隻見他手裏抱著一匹海棠紅五福臨門團花如意錦,瞪著眼睛對一個胖胖的,腦袋上插了七八支金釵的貴婦大聲道:“這緞子明明是我們先看見的,都下了定金了,怎麼能給你們?”
“你不過下了定金,我出雙倍找掌櫃買這匹如意錦!”那貴婦手一揮,氣勢十足說道,白白胖胖的手背上竟然能看見幾個手渦。
“你——!”那男子被噎得差一點說不出話,雙唇翕合著,囁嚅半天,才吼出一句:“有銀子了不起啊!”
“有銀子就是了不起!怎麼樣?!”那貴婦揚了揚雙下巴,“去!給我把那緞子搶過來!”
她身邊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衝了出去,一左一右拽住那男子的胳膊。
那男子嚇得胳膊一抖,夾在胳膊下的緞子眼看就掉下來了。
人群中一個矮矮瘦瘦的婆子突然竄了過去,將那緞子拾起來,抱在懷裏,對那貴婦道:“夫人,咱們弄到了。”
那貴婦傲慢地點了點頭,“收好了,把這緞子記在西街吏部石侍郎名下,讓你們掌櫃去找石家收銀子吧。”
“唉!您請留步!”掌櫃的忙擠了過來,“夫人,您得簽個押,我們才能去收賬。”
被搶了緞子的男子氣得快冒煙了,惱道:“你不是說雙倍銀子買嗎?怎地還不如我們,連定金都沒下,就要把這緞子拿走?!”
“就要拿走,你咬我啊!”那貴婦十分囂張,像貓戲老鼠一樣戲弄那男子。
盈袖皺了皺眉,悄悄走到一個看熱鬧的小戶人家打扮的婦人身邊,低聲道:“這位大嬸請了,我想問問,那女子是誰啊?石侍郎的夫人嗎?”
那婦人喜愛看熱鬧,自然也十分八卦,聞言忙道:“怎麼可能?!石侍郎是何等樣的大官,他的夫人怎麼會親自出來買綢緞?!那人是他府上夫人的娘家親戚,不過是打秋風的姨媽而已。”
“隻是親戚啊。這架子可真大。”盈袖嘖嘖兩聲,又問道:“那她為何要跟那男子搶綢緞呢?”
“這你都不知道?!”那婦人驚訝得眉毛都快挑到額頭上了。
“我剛從鄉下來,對京城不熟。大嬸見多識廣,不如我請你去對麵茶樓吃茶啊?”盈袖熱情相邀,那婦人也喜歡貪小便宜,就樂嗬嗬跟她去了。
兩人來到茶樓坐定,盈袖叫了兩壺茶,四樣茶果子,和這婦人閑話起來。
“大小姐你貴姓啊?”
“免貴姓劉。”盈袖笑著給她斟茶,“大嬸您呢?”
“我娘家姓汪,夫家姓彭,你就叫我彭家的吧。”那婦人爽利說道,吃了一口茶,又揀了細茶果吃了幾樣,就說起剛才的事。
“劉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咱們聖上要給八皇子選妃了,京城五品官以上的人家如果有年滿十四的未嫁姑娘,都可以應選。”彭家的指著茶樓外那垂頭喪氣的男子,道:“剛才那個搶綢緞的,就是京兆尹府趙知事家的大公子。他妹妹生得國色天香,十分美貌,又才剛剛十四歲,大家都說說不定會選上。因此他家也忙著在給她準備衣裳首飾。”
“原來是這樣。”盈袖點了點頭,“其實那綢緞莊裏新式樣子的緞子有不少,何必就盯著那樣跟人搶呢?”
“劉大小姐,你又有所不知了。”彭家的口若懸河,揮著手道:“那海棠紅五福臨門團花如意錦可是有說道的,不是一般的綢緞。有應選姑娘的人家,多半想置辦一身這種緞子製成的衣裳,討個吉利喜慶。”
盈袖更加好奇,“不過是一幅緞子,到底有什麼好彩頭呢?”
“彩頭大著呢!”那彭家的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茶壺和茶果碟子幾乎跳了起來,“當年啊,咱們劉大將軍的女兒就是穿著這一身衣衫在街上遇到當年的太子爺……如果不是後來劉家出了事,那位劉大小姐可是要做太子妃的。可惜啊,劉家出了事,她成了孤女,無父無母無親族,是不能做太子妃的,老皇帝憐惜她,就收她做義女,還封了公主,後來,不還嫁到東元國做皇後娘娘了嗎?!他們說,她就是因為穿了這種如意錦,才心想事成,一輩子順風順水啊!所以呢,這家裏有待選姑娘的人家,都想買這種緞子。可惜今年這種緞子幾乎被人買光了,隻這劉家綢緞莊有一匹,還被石侍郎家包圓了,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