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兩人都能饒,那巫家還有哪一個人該死呢?!
昌興帝被噎得臉都紫了。
“……陛下,其實太子妃娘家的人,都已經離開咱們南鄭國了,如今還占了東元國的城池。如果陛下饒他們一命,他們歸來之後,可是能把那剛剛打下來的大興城獻與陛下的。陛下您想想,這世上有什麼功績,比開疆拓土更加宏大的呢?”皇後齊雪笙在旁邊軟硬兼施地相勸,“再說臣妾娘家大哥也發兵十萬,駐守在大興城百裏之外的永業城,咱們何不順水推舟呢?”
昌興帝真正猶豫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聲音沙啞地道:“你們先退下,讓朕好好想一想。”
皇後齊雪笙帶著太子妃巫青青從昌興帝的寢宮退出來,和等在外麵的太子鄭承一起往東宮行去。
幾個人看著天上明亮的滿月,不約而同歎了口氣。
在別人眼裏他們是占了上風,但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處境艱難,如履薄冰。
“母後,外麵的人鬧得很厲害,已經快半個月了,還沒有平息的跡象。”太子鄭承憂心忡忡地說道,“能不能借舅舅的兵……?”
皇後齊雪笙緩緩搖頭,“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向你舅舅借兵。”
“可是外麵那些人對我家深惡痛絕。以前有大巫,他們還能收斂,不敢對巫家動手。如今大巫就這樣死了,那些人就跟開了籠子的狗一樣,一個勁兒地狂吠。”太子妃巫青青沒好氣地道。
“是啊,很多人要巫家為這些年死去的童女和瘟疫裏死去的人償命。可是這些,都是月牙兒那個賤人整出來的,跟我們巫家有什麼關係?!我們巫家完全是被她拖累了!”說起以前的假大巫月牙兒,巫青青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真是個傻子,被這騙子騙了這麼多年!
受了那麼多委屈,最後還差一點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巫青青眼圈都紅了。
太子鄭承長歎一聲,給她拭淚,看著皇後齊雪笙道:“母後,不如,先下手為強,讓父皇好好養病吧……”
皇後齊雪笙搖搖頭,“你父皇沒那麼容易讓你扳倒。你先別急,再等一等。橫豎急的不是我們。我們以逸待勞,以靜製動最好。”
三人商議好計策,才各自散去。
而東元國的京城裏,進了十一月中,天氣突然從晴好轉為陰沉,北風呼號,連從海麵吹來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氣。
元宏帝終於下了決心,拜謝東籬為帥,唐謙為將,帶了唐安侯府的五萬右軍,發兵大興城!
十一月十八,天色昏黃,濃雲如墨,雲邊甚至露出隱隱的血光之色。
東元國的老人都說,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破軍之雲。
破軍本是星相,主殺伐征戰,消耗靡費。
濃雲遮天的時候,破軍之星照在雲上,就是破軍之雲。
東元國京城的十裏長亭,旌旗招展,駿馬嘶鳴。
五萬大軍穿戴整齊,仰望著高台上誓師的新統帥謝東籬。
他們都知道他的名頭,但是一直認為他隻是一名文官,跟武將搭不上邊。
但是今日一看他穿上東元國將士的玄色鐵甲,彪悍之氣撲麵而來,完全讓人想不到這是那位文質彬彬,隻會舞文弄墨的狀元郎!
“東元國的將士們!距上一次北齊國兵臨城下,已經整整三十年了!這三十年,我們沒有一日忘卻當日的屈辱!我們弱小,但不懦弱!我們忍讓,但不屈從!東元國人的榮耀,當用男人的鮮血來鑄就!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想要占我東元國城池,必將付出血的代價!想要兵不血刃強占他國領土,問問我們手中的刀答不答應!”謝東籬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元帥佩刀,大聲問道:“告訴我!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
“不答應!”
“不答應!”
謝東籬一番簡短的戰前動員,說得大家熱血沸騰,就連圍觀的民眾都跟著嘶吼起來。
五萬大軍齊應答,喊聲震天,搭起的高台在大家的高呼之下瑟瑟發抖。
元宏帝站在謝東籬身邊,心中升起無限豪情。
他轉身,一手搭在謝東籬肩上,壓抑著激動之情,隻說了一句話:“朕把這些兒郎,交給你了。”
一個國家的脊梁,就是這些不願屈服,雖萬千人,吾往矣的軍士!
謝東籬向元宏帝行了東元國的軍禮,然後毅然轉身,往台下走去。
一道道命令傳了下去,大軍的嘶喊停止,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意氣風發地往大興城奔去。
謝東籬走到高台之下,翻身上馬。
他戴著遮住麵頰的玄鐵重盔,身前的護心鏡閃著暗紅的光芒,騎在馬上,目光凝重森然,整個人如同出鞘的長刀,充滿不可遏製的肅殺之氣。
“元帥,前鋒已經開拔,請元帥前行!”唐謙的心情十分激動,勒著馬過來請示謝東籬。
謝東籬微微頷首,“唐將軍先行,我隨後就到。”
唐謙應了,回馬往前奔去。
他是先鋒將軍,理當在隊伍的最前列。
謝東籬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想著這一次誓師大會,應該會被很多有心人看在眼裏。
他們的前鋒尚未上路,很多信使肯定已經上路了。
他就是要讓他們看見,他們東元國為了大興城,不懼一戰!
他驅馬向前行了幾步,突然勒馬回身,往身後的人群中看去。
一陣狂風吹來,卷起地上的落葉,紛紛揚揚在空中飛舞。
謝東籬身上的玄色大氅隨風飄揚,在身後蕩起一片黑色陰影,如同死神降臨,俯瞰大地。
人群中,盈袖穿著一身箭袖勁裝站在那裏,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裏有驕傲,有榮耀,也有眷戀,有不舍,更有擔心和難過。
嘶!
謝東籬的馬旋身而起,兩隻前蹄往天空高高地踢了過去。
謝東籬勒著韁繩,冷峻地回頭又看了盈袖一眼,大氅在他身後揚起一道黑色的弧線,擋住了盈袖的視線。
他終於轉身,不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