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元宏帝暗示司徒家告狀,其實也不是主要為了司徒家“伸冤”,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篤定那位大理寺丞會在這件事上犯錯,然後趁機將他從大理寺的位置拉下來而已。
所以司徒府的這個案子,開始的時候,是一定會打不贏的……
因為隻有打不贏,才能抓到大理寺丞的錯漏,他們這一邊的後手才能使出來。
朝堂之爭,永遠不是表麵上的非黑即白。
司徒盈袖聽明白了沈大丞相的言下之意,心裏很不好受,但是麵上並沒有露出來,她低頭道:“……我隻要能給弟弟討回公道,一次就不行,就兩次三次……”
天理就算可能來遲,但是總好過永遠不來。
呂景翼從裏屋走出來,對沈大丞相微微搖頭,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沈大丞相歎口氣,心裏也很不好受,但是什麼都沒說,溫言囑咐司徒盈袖和沈遇樂好好照顧司徒晨磊,然後帶著呂景翼走了。
呂景翼一路惋惜地道:“……這孩子幾乎是廢了。”
“那算了。”沈大丞相的聲音越發低沉,連後背都佝僂了許多。
呂景翼歎息道:“如果大小姐是兒子就好了。我們能少多少事。大小姐雖然是女子,但是殺伐決斷,聰慧敏銳,實在是……不同尋常女子。可惜,可惜了……”
沈大丞相撚須默然不語,心裏卻是一動。
如果,一切後手都用不上了,是不是就隻有司徒盈袖一條路了?
想來想去,他們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應該還是不到要用司徒盈袖的時候。
這樣一想,沈大丞相又釋然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呂翁也不必如此頹喪,咱們且看著吧。如今重要的事,是要把北齊安插在朝堂上的釘子一一拔除。”
……
晚上沈遇樂跟司徒盈袖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兩人都睡不著,挨在一起咬耳朵。
“……表姐,我聽說,你們家大掌櫃在大理寺使銀子打點,不讓姑父真的滾釘板呢……”
“什麼?”司徒盈袖霍然坐起,“怎麼不真滾?什麼意思?”
“我聽說過,大理寺的釘板有兩種。一種是切切實實的釘板,滾上去真是要人命的疼。還有一種就是擺設,釘子都是鈍的,也軟,滾上去跟滾草地一樣,一點都不疼。”
司徒盈袖頭一次聽說大理寺的釘板貓膩,不由抿緊了唇,很是一籌莫展。
……
第二天,沈相府為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接風洗塵,擺下家宴。
沈大丞相帶著謝東籬一起過來了,笑道:“東籬在幫我整理卷宗,順道過來吃頓飯。”又問謝東籬:“你紅疹剛好,可有忌口的東西沒有?這裏的東西,你可能吃?”
司徒盈袖聽見“紅疹”兩個字,心裏一動,眼神閃了閃,定定地往謝東籬的方向看過去,故意問道:“謝侍郎最近又病了?出紅疹了?”
謝東籬看也不看她,在沈大丞相身旁坐定,側頭對沈大丞相道:“多謝沈相關心。前幾日被貓抓了一把,早就好了。”
司徒盈袖:“……”算了,不理這人了,口舌上她就沒有勝過一次。
不過,她也許發現了無所不能的謝侍郎的軟肋了……
這麼多天來,司徒盈袖的唇邊頭一次露出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微笑。
……
謝東籬回到謝家,發現大家都在說司徒府狀告魯伯爵一事。
他沒有做聲,一個人又回到外書房挑燈夜讀。
阿順過來給他剔燈花,一邊打了個嗬欠,跟他說閑話解悶:“……五爺,您覺得這一次司徒府有幾分勝算?”
謝東籬手裏握著兔毫筆,淡然道:“一分都無。”——如果他不插手的話……
“嗬嗬,大家都這麼說呢。但是司徒府執意要告,也不知道他們是哪根筋不對,非要跟魯伯爵府杠上了。要說他們已經錯手打死了魯伯爵府的世子,這個案子,確實不好判呢。外麵賭坊的堂口已經開了盤,都賭司徒府必輸,一賠五百。——五爺,我也想去買兩手玩玩……”阿順涎著臉笑,剔完燈花,給謝東籬續了茶,垂手侍立在書案旁邊。
哪根筋不對?
當然是某個人的筋不對……
謝東籬腦海裏浮現出司徒盈袖倔強的神情。他對這件事雖然沒有留意,但是如果他想知道的話,這個世上沒有什麼真相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謝東籬的唇邊流露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幫我也買一手。——就賭,司徒府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