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從未把大哥與二哥去世這一回事當真——從始至終,直至當今,我也是這樣想。而在我被老爹以藥散、針灸等術掩卻記憶以後(現在應叫老爹作“奎木狼”),在許都與故人的那次相會,更是證實了這種想法,是對的。
興平末年,臘月初九。
我一個人彷徨惘然地在許昌的街市上遊走著。那時我和這兒的大多居民一樣,都未曾想過——這裏,這個相比其他城鎮頂多安寧了一些的地方,將會成為建安時代的國都。
我摸了摸那個模糊的記憶中的老人給我的包袱,裏邊已再無煎餅,哪怕是一點點渣;而後掂量了掂量別在腰間的酒壺,也是空的連酒氣餘香都嗅不到了。
“我要餓死了嗎?”那時我仍是混混沌沌的,腦子渾噩無比,好像真的隨時都倒下去一樣(所以我真的想不明白老爹為何那麼“放心”地把一個幾乎喪失了正常自理能力的人隨意“拋棄”在外)。恐怕是我那萎靡不振的神情,加之粗布麻衣的身著,導致了周圍行人皆投以詫異、鄙夷和欲將敬而遠之的眼神。
就這樣一直沿著這條街走著,走著,愈來愈不振,愈來愈恍惚。待到後來,甚至每隔一會兒就會有人投來銅錢,就像打發叫花子那樣。不過我雖然是半弓著腰在艱難地行進,卻沒能再低下點頭去撿起那幾枚銅錢——不知是我潛意識裏尚有“乞者不受嗟來之食”的原則在回響,(另一股意識:我不是乞人!)還是實在是沒有力氣動攤手臂了的緣故。
但是我卻一直那樣走了下去,不知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我。不過現在想來,好似當年的確是有那樣一種預感:有人回來迎接我的。
“哎?你……怎麼走路不看人呐?”突然,我癱軟的肩膀撞到了一位公子。
“抱……歉。”我試著拱起手,卻連那點力氣也沒有了。
“咦?你不是……你不是,嚴三公子……”待我看清那人的臉,也隻見他跟著旋轉的天地一同撇開不見了。
接著便是眼前一黑。
我醒來時,已經躺在了不知是誰家的榻上。“這是哪裏……”我沉吟著坐起身來。
忽然,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而那推門的小生的臉才剛剛露出來,便又急急地縮了回去,一邊跑出去一邊叫道:“師傅!師傅!公子醒了!”
誰是公子? 我?
我在再度眩暈之下,極力的想要把那些殘破的記憶碎片拚到一處,卻絲毫也記起不得。那麼我隻好試著就當下的形勢分析——方才這人是個小輩後生,甚至是個仆人,而我則是位高一等的公子(現在想來當時竟能被迫到靠這樣的線索來分析,且是天馬行空到極致的分析,煞是好笑);他口中喊得師傅,應是他們這裏的主人,至於“師傅”一詞……莫不是傳他技藝的師傅?
那我在這裏是什麼人?
“嚴三公子!”房門再度被推開,不過這次要比方才要用力多了。上次昏厥前看到的那張麵孔映入眼簾——長眉、高鼻、厚唇,留著兩撇八字胡須。
“嚴三公子?”他再一次叫道。
他在叫我?
“嚴三公子,是……是我橋銘啊!”他走近我身前,麵帶喜色道,“可還記得我嗎?”
橋銘? 嚴三?
嗯,不對不對。橋銘是這個人的名字沒錯了,可是我怎麼不記得嚴三是我的名字呢?還有,誰會給自己兒子取名叫做“三”呢?
莫非……我是這家中的排行老三?那就算叫“嚴叔”也比三要好……哎!是我糊塗了!這“嚴三公子”必是外人對我的稱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