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一天的戰事,戚城萬籟俱寂,天灰蒙蒙的,一絲微弱的天光冷冷地照在“戚城”城門口兩個鬥大的隸書上。自城牆角延綿向北,直至數裏,到處是晉、遼雙方鏖戰後來不及回收的軍旗、軍械,各種各樣的兵器橫七豎八在散亂在地上。
士兵們震天的喊殺聲早已退去,唯留下隨處可見枕籍的、血肉糢糊屍體。
昨日,高行周在陣前連斬兩名遼將蕭解裏、耶律休申,隨後退入戚城,堅守不出。
耶律德光接到戰報大為震怒,傳令收兵,明日再戰。
遼主的王帳內燈火通明。
剛剛結束戰事的遼將們不及更換戰袍,垂首而立,噤若寒蟬。
耶律德光陰沉著臉高踞在王座上,雙目中閃著凜冽的精光。在沉默片刻後,這位雄心勃勃的王者的咆哮聲響了起來:“首戰失利,連折兩將,令朕的顏麵掃地!難道我們大遼的十萬雄兵還鬥不過區區一個高行周嗎?”
帳中無人作答,眾人均被德光的盛怒震懾,隻有這洪亮的聲音在帳中回蕩著。一時間,偌大的王帳沉寂如古墓。
耶律兀欲、趙延壽站在靜立的遼將中不置一辭,凝冷地目視著居高臨下的耶律德光。其他的大將更是噤若寒蟬,他們都知道,現在耶律德光正在氣頭上,一個不小心甚至會有喪命的危險。
緊接著耶律德光的吼聲又響起來:“現在晉軍已退守戚城,朕有強攻之心,傳令下去,明日三更造飯,五更攻城!”
眾遼將齊諾道:“微臣謹遵皇命,誓死拿下戚城!”
回到帳中,耶律兀欲略顯疲倦,醫官已在營帳恭候多時,兀欲知道這是耶律安摶的安排,當下也不多言,在椅子上坐定,任醫官上前為自己處理傷臂。
第二日,天還未亮,戚城外已蟻聚著準備攻城的遼兵。
數千輛撞車、衝車、飛車還有數不清的雲梯被遼兵們推到戚城的城牆之下。
城牆上,戰鬥了一天的晉軍士卒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臉上依舊殘留著昨日惡戰的痕跡,看著城下越聚越多的火把,疲憊早已從他們的臉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大戰前的亢奮。
城牆上那麵寫著“高”字的大旗,威武地在風中舒卷著。
在眾多士卒簇擁下,高行周站立在戚城城頭,腰杆挺得筆直,猶如一尊鐵鑄的雕像。他的戰袍在昨日的戰鬥中已經破損,上麵沾著遼人的鮮血,經風一吹,獵獵作響。此時,微弱的晨光照在他略見花白的頭發上,這絲毫沒有減少他的威嚴,反倒使他看起來更加令人尊重。
高行周凝視著城下的遼軍,轉過身,線條粗獷的麵容上帶著一股凜然之氣,向眾將士大聲說道:“現在大敵當前,我們已無處可退,隻能同遼軍決一死戰!戰則生,退則亡!”
眾將士道:“我等一定跟從元帥,同仇敵愾,誓死抗遼!”
高行周又大聲道:“本帥已於昨日向澶州派出信使,想必救援的軍隊正在途中,援軍一到,我們裏應外合遼軍必敗!”
眾將士聞言大喜過望,心中隻盼著救援的軍隊盡早趕來。
就在這時,遼軍的攻城開始了!
高行周往城下一看,遼兵如螻蟻一般越聚越多,火光綿延數十裏,隱隱約約聽到遼國傳話官對士兵喊道:“皇上有旨,殺高行周者賞三千邑!”
高行周聽罷,嘿嘿笑道:“沒想到,我高行周到老來,命居然還這般值錢?耶律德光果然看得起老夫?”當下即刻傳令:“眾將官聽令,本帥誓與戚城同存亡!戚城百姓無論老幼皆充為軍用,拚死者重賞,貪生者殺頭!”
“得令!”晉軍將官各自調兵死守垛口。
此次晉軍退守戚城是意外中的事情,用於守城的軍械並不多。如若沒有援軍前來救助,時間一長戚城必定失陷。
高行周憂心忡忡,不知道周青等人是否突出重圍,將信送到澶州?
城下的契丹軍已經排好的陣勢,衝在前排的是奚人和渤海人,再後麵是趙延壽的幽州兵,他們幾人一組扛著雲梯蜂擁而上,很快數十架雲梯架到了高高的城牆上。
城牆上的滾木擂石、灰瓶炮子如雨點般地砸向城下蟻聚的人群!
晉軍的奮勇抵抗使遼軍的傷亡很大,每一次的衝鋒僅有半數的人幸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