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沉,以為他要把我退回衝壓科或是解雇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心裏一個勁地責備自己:剛才為什麼不先打那份該死的《培訓人員名單》啊?但現在後悔也晚了,隻好低著頭,心驚膽顫地跟在他的身後。我感覺他那矮瘦單薄的身材,此刻竟高大了許多。

在小公議室坐下,他又將門關上了,並沒有想象中的生氣,而是和顏悅色地問:“你好象一直在敵視我,是不是聽到別人說了我什麼壞話?”

我趕緊回答:“沒有。”

他不相信地問了句:“真的沒有?”

我心裏冷笑,卻再次聲明:“絕對沒有!”

他無奈地搖搖頭:“也許你是新來的,還沒人跟你說吧,我知道很多人私下裏都討厭我,說我這說我那的。其實,我也曾和你們一樣愛憎分明、嫉惡如仇,隻是生活,讓我不得不改變自己而己。”

我有些吃驚,難道在別人心目中圓滑世故的他,竟然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大約看出了我的疑惑,歎了一口氣,緩緩講進了他的經曆。

原來,金自立畢業於一所重點大學,雖然其貌不揚,卻聰明過人,自小便顯示出卓越的領導才能。大學期間,不但是學生會主席的不二人選,還順利入了黨。這樣積級向組織靠攏的有為青年,自然備受上級領導喜愛,畢業後暢通無阻地進入某市政府機構,並由市委主要負責人欽點為秘書,可謂前途無量。幾乎每個人都認為,一顆年輕有為的政治明星己經冉冉升起。他的光芒,在相當的程度上也暖暖地照耀著他的一大家親戚朋友。

也正因為此,他發誓一定要在其位謀其政,才能不愧對組織和領導對自己的信任!於是,他緊跟領導身邊,在大院深宮指點江山、高談闊論,但他在這一職位上隻風光了短短三個月,命運就跟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事情的起因是,那年中秋節的第二天,他接待了73名反映當地官員利用修橋之名連續五年侵吞近百萬元集資款的農民。其實那座橋所在的位置,之前是有一座舊橋的,建於五十年代,舊橋的質量自然是現在的“豆腐渣”工程遠遠比不上的,所以曆經半個世紀的風雨,依然非常結實,隻是有幾處欄杆被車輛等重型機械碰斷,修修就行了。但當地鄉政府卻下令把橋炸掉了重修,還把建橋做為基建項目上報給縣裏,縣裏就拔給鄉裏八萬元建橋專款。與此同時,鄉政府經過一番核算,認為要修好一座橋,八萬元可能不夠,又向當地村民每人集資了200元建橋款,單單集資款這一項,就合計一百萬元以上。

如今,五年過去了,舊橋炸掉了,新橋隻見了橋墩卻沒有完整的橋麵,橋上起伏跌宕,兩處坑窪深達一米,稍不留意就有摔倒的可能。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新橋的另一段,有近三米是由幾根樹幹拚湊而成,人踩在上麵得小心翼翼。這座橋修建五年以來,無論是鄉政府還是縣政府,再也沒有過問。橋對麵有一所學校,每天有幾百名孩子踩在這座殘橋上學、放學。

幾乎每年都有小孩摔倒橋下,這次就是有一個小孩被摔成重傷,農民才自發組織起來,希望鄉政府能將這座橋修好。但鄉政府卻以“建橋費用完了”就將他們打發了。橋沒建好,錢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