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生辦的人得知情況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進入舅舅家,強行將我姥姥姥爺抓了起來。這麼冷的天,就把我姥姥姥爺和另外十幾個同樣境況的老人家關在一間冰冷黑暗的小屋中。那小屋是原來的村委會,當年是姥姥姥爺那一代人出勞力蓋起來的,現在卻成了關押他們的場所。

因為匆忙,從被窩裏被拽起來的姥爺連鞋都沒來得及穿,隻趿拉了一雙泡沫拖鞋。關押期間計生辦的人不提供吃喝,不提供被褥床鋪。十幾個老人就在那間小屋裏吃喝拉撒,個個蓬頭垢麵的,不成個人形。

說到這裏,媽媽一臉淒涼:“做孽呀,姥姥姥爺,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回到家,弟弟正在給我燒洗澡水。望著弟弟那稚氣未脫的臉,我真是欲哭無聲。我離開家時,弟弟還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真不知這三年,他是怎麼陪伴著經常下不了床的媽媽渡過的。生活的磨難,己讓他過早懂得世事的艱辛了。倘若生在有錢人家,他還是一個整天隻知道玩樂的孩子。

因為我的歸來,媽媽讓弟弟去買肉買魚,被我攔住了。相對於魚肉來說,我更想吃家鄉口味的小菜。當晚的飯桌上,我終於吃到了夢寐己久的麻辣和酸菜,不禁胃口大開,竟然吃了兩碗米飯。

吃完飯後,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細細敘說著我離開這三年村裏的人和事,沒有爭執,沒有芥蒂。這就是我想象中的家的感覺,我在異地被冰凍的心,在這樣溫馨的氛圍中,一點點溫暖起來。為了讓媽媽和弟弟放心,我騙他們說,我一直在“金秋“廠做事,工作很開心,工資也高,一點都不累。這次是想家了,專門辭職回家的。說這話時,有幾次,我看到媽媽欲言又止。當海鷗進他房間做作業時,媽媽終於說:“在那個廠那麼好,現在又不放假,你為什麼要回家呢?”

我一愣,故意撒嬌在問:“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嗎?”

媽媽卻並不正麵回答我,急急地問:“你要是回去,廠裏還會要你嗎?”

望著她期待的眼神,我嗓子裏象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有些酸楚。但為了安慰她,我還是說:“不要也沒關係,我還可以找別的廠呢。”

媽媽非常失望,堅持說:“原來那個廠多好啊,你為什麼要辭職回來呢?你就放假再回來嘛。”

我怔住了,簡直不相信這是我日思暮想的媽媽說的話。她大約意識到傷了我的心,歎了一口氣:“不是媽媽心狠,實在是,你是家裏的頂梁柱。你要是沒收入了,那這個家,可就完了。”

我點點頭,但我不想總是看媽媽的臉又變得愁苦起來。便故意轉移了話題:“媽,剛才在路上我看到淑芬了,才多大的人啊,她怎麼老成那個樣子?”

媽媽說:“能不老嗎?成天累得要死,忙時做農活,閑時編葦席。家裏兩個老人,她媽現在又是個病身子。自從她媽病後,她爸總是喝酒,每天醉熏熏的。孩子還小,招來的女婿雖然老實勤快,可這年頭,老實勤快有什麼用?農忙時做農活,農閑時就到曹菊開的鞋底廠打料,聽說打料折壽,那可真是個拿命換錢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