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娟邊哭邊說:“我己經憋了一個星期了,在醫院我怕石輝難過不敢哭,你們就讓我好好哭一回吧。”
她聲音剛落,保安隊長帶著一個保安員匆匆進來,看到許娟在哭,厲聲說:“許娟,要哭出去哭!這是工廠,你哭得這麼大聲象什麼樣子!”
宿舍人聽了這話,全都對保安隊人怒目而視,紛紛指責他不仁道:“人家都這個樣子了,連哭一聲都不行嗎?”
保安隊長看犯了眾怒,不敢接眾人的話,卻再次喝斥許娟:“你老公還在醫院,處理結果還沒下來,你在這裏哭就是故意擾亂工廠秩序你知不知道!林老板剛才聽說你在哭,非常生氣!”
聽了這話,許娟的哭聲“嘎”然而止,但我們都看到她拚命壓抑著哭聲,肩膀仍在劇烈地抽動著。
保安隊長這才滿意地離開,那個保安員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們是拿老板工資呢。”邊說邊匆匆向保安隊長追去。
許娟邊流淚邊收拾行李,我看到她拿著那個經常計算存錢蓋房子的筆計本沉思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將那個筆計本扔進了垃圾簍。我想,和那個筆計本同時扔進垃圾簍的,還有她的那棟二層小樓房和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吧。
許娟離開了廠,我的上鋪又招進來一個新來的女孩子。新來的女孩叫春草,才14歲,一臉青澀,一如剛來時的我。春草的家也是在大山裏,是羅小花的遠房表妹。春草對飯堂的飯菜很滿足,她說她在家裏一年吃不上幾次肉。春草並不是她自己的名字,她年齡不夠,是借別人的身份證進的廠。
是的,亮光廠不會因許娟的離去失去什麼,也不會因石輝的受傷而改變什麼!亮光廠之所以不在乎他們,就是因為不斷地有春草,有我,有許許多多象我們一樣貧窮而吃苦耐勞的人。我們榨幹自己寶貴的青春和血汗,隻為換來一把足以活命的青草!我們養肥了老板,養富了東莞,得到的卻是生命被陌視,尊嚴被踐踏!
內地是一個龐大的勞動力市場,這個勞動力市場以極低廉的價錢,源源不斷地向東莞、向珠三角、向各個經濟特區乃至全世界輸入一個個年輕而鮮活的生命。這些生命從東莞或世界各地再回去是,己是滿身創傷,心力憔悴!
接下來的日子裏,許娟開始不斷地出現在亮光廠和醫院之間奔波,我們經常能看到她在門外被保安攔住不讓進。工傷報告己經交給廠裏了,可廠裏依然遲遲不表明處理結果。好在因為馬課長是石輝的同學,很是幫忙。為石輝的工傷鑒定,馬課長沒少和林老板爭吵。經常和林老板爭吵的馬課長現在焦頭爛額,很少管車間的事情了。
與此同時,張培出入老板辦公室的次數忽然多了起來,並且和馬課長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張了。有消息靈通人事說,林老板對馬課長在石輝事件上所持的態度非常不滿,現在天天罵他,張培可能要當課長了!
張培這段時間確實非常得意。按理,石輝是他手下的技術員,出了事他肯定有著逃脫不了的責任。剛開始時,他也是被林老板和馬課長罵得頭破血流的。但隨著馬課長在林老板麵前的失寵,馬課長對張培不再那麼凶了,有時說話還客客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