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我本驚鴻(五)
二上使和緋吝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魔王艮拖著一隻斷尾,雙臂不停地擺動著撒出大片冰錐,它那隻已經完全睜開的獨目裏滿是痛色,身體扭動間抹上地麵的泥土和血腥,滲進魚尾上那雕刻般的藍色鱗片裏,形狀異常可怖。
而比武場的另一頭,正跪伏著一個瘦削的背影,他此刻似乎是在顫抖,金墨色的長發被不知道哪裏沾染上的血跡凝固糾結在一起。聽見響動,他慢慢直起身,緋吝這才發現他的右肩上,還插著一根寒氣森森的冰錐。
“……三中領?”緋吝叫了一聲,少年的黑色眼珠遊移著望過來,像是失了魂。緋吝不由得走近幾步,再定睛一看,才發現緋恙懷裏還抱著一個女子,因為之前一直被少年的長袍蓋著,他第一眼竟沒瞧出分別來。
“……緋婪小姐?!”那個在他走時還鮮妍活潑舞著長鞭的女子?緋吝怔怔然立在原地,好半天才澀然開口:“她獨自一人……撐到現在麼?”
這話問的,自然是緋恙。
少年重新低下頭去,看著女子逐漸失去血色的麵龐,沉默了一會兒,“……對。”
兩人在這邊遞了幾句話,那邊二上使和失去控製開始慢慢發起狂來的魔王艮卻早就已經開打了。
女人的聲音夾雜在呼嘯的風雪和亂石裏,聽得不甚清楚:“阿吝!帶他們走!去西閣找那兒的複元師給他們治傷!”
緋吝沒有多話,他自然曉得利害,毫不猶豫就從緋恙懷中接過緋婪,領路往西邊兒去。
“瞧瞧、瞧瞧,這是怎麼搞的!老遠子我就能聞到一股血氣,真是臭死了臭死了!”
才剛踏進西閣,緋吝就聽到迎麵砸過來的抱怨聲,不禁苦笑起來,“複元師大人!您趕快來幫我看看我這兩個朋友的傷勢吧……”
對方也絲毫沒有怠慢的意思,叫了兩個屬隸來將他們扶的扶,抬的抬,通通迎進屋裏去了。
等緋吝拘了雙手過來拜見的時候,卻訝異地發現,這個複元師,僅僅隻是個看上去同他和緋恙一般年紀的少年。他沒有穿複元師的職業裝,雪白的修身袍子很好的襯托出他略微出挑的個子,他將一頭黑發攏了一半用鑲著黑曜石的發帶係著,眉眼深邃俊朗,此刻嘴角正挑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盯著他。
“你不是東緋家的人吧?這麼些年,我還從來沒在府裏見過你。”
“……嗯?”沒想到對方會先問這個,緋吝愣了一下,才答到:“我……緋吝,我叫緋吝。”
“緋吝?”少年笑了一下,“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從沽嬴城裏來的小世子爺吧?”
“……是。”
“這樣啊,”少年看著他,似有深意地拉長了下尾音。正當緋吝心中莫名忐忑的時候,少年再度開了口:“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得給他們治傷了。”
麵對少年突兀地將此番對話收了尾,緋吝有些懵,慢騰騰地轉過身的時候,少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對了,你……”他停了一下,“你出去之後把那身衣服給我換了,我……有潔癖。”
聽見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白袍少年這才回過頭來盯住床邊的緋恙,“你肩上這冰錐刺的挺深的啊?”他走近了些,看見他被血塊糾結在一起的頭發,皺了皺眉,“沒想到,你對自己下手也這麼狠。”
“廢話那麼多,”緋恙絲毫不給麵子地把他一番冷嘲熱諷給堵了回去,“趕快看看我阿姐,她傷的很重。”
“說的那麼感人肺腑的,你要是還在乎她這條命,怎麼會把她也算計進去?她這一身傷,說白了,你才是罪魁禍首吧。”
緋恙沒有反駁,他突然伸手拔出了肩上那支冰錐,動作利落地像隻是在打著衣襟上的灰塵而已。
“好了,我去洗澡,出來的時候我要看到我阿姐好起來。”
“啊喂,我說,她就剩半口氣了,我怎麼救啊?”
“她就是真的死了,”少年起身撩開內堂的簾子,將後半句話隔得霧蒙蒙的,“你也得讓她活過來。”
緋恙踏進內堂,繞過一張小屏,果然看見一桶準備好的熱水。
白袍少年的聲音就在這時突然後知後覺地傳過來,“欸!你不要誤會啊!裏麵那桶水可不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那是我的洗澡水!是我的!我、我、我剛剛睡醒看見好大一隻蚊子趴在我胳膊上,我是……給、給自己準備的洗澡水。”
緋恙一邊關上窗戶最後看了一眼外邊兒凜冽的風雪,一邊脫衣服,突然覺得在一群智商屬性不穩定的人中間當主角,真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