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豔陽天。
伴月塢,雖然名中帶著個‘塢’字,其實卻是一座小城。
城中隻有一條南北通向的大道,沿著這條大道走向盡頭,便可看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庭院。
庭院中,曲折通幽,濃蔭如蓋,仿若將七月的熱浪隔絕在外。幾處蟬鳴,靜謐可聞,又似從不沾惹外麵的滾滾紅塵,飄然而立。
古樹之下,一身著青衣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他麵目淨白,鼻梁高聳,僅有的一點胡茬也被映成碧色,身姿卓越而挺直,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不過最讓人感到奇異的是他背後的一雙手,纖細異常,宛若象牙,似是某位閨中女子的玉手。
青衣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裏,雙目專注地瞧著麵前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年。
少年模樣與青衣男子有八分相像,隻是他擁有一對罕見的粗眉。此刻他盤膝端坐於一張木幾前,木幾一角擺放著幾本淡藍古籍。原來少年正專心摹寫其中一本古卷,他手中握著的筆,粗若嬰臂,長達兩尺,筆端係著一道紅絲,紅絲下刻著‘千鈞’二字,筆身泛著銀光,赫然竟是寒鐵所鑄。
此筆重量恐怕足有百斤之巨!常人將之拿起都頗為費力,這少年卻用之書寫蠅頭小楷,真是天生神力!
盞茶些許,少年額頭布滿一層細密汗珠,顯然長時執此筆對他而言亦不輕鬆,這時他已快將古卷摹完,直至最後一字,仍然一筆一劃,筆法不亂。
濃蔭中幾聲雀叫傳來,更襯得天地寧靜,猶若桃源。
少年輕輕放下手中筆,雙手將他摹寫的紙卷撐起,突然得意地笑道:“爹,您瞧我這次所寫的‘七星蒲’比之上次如何?”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輕聲道:“那要看你用到的心思有沒有上次的多了。”
少年撓了撓後腦勺,露出疑惑的神色。
“爹教你練字,並非要求你把字跡練習的有多規整。”青衣男子寵溺地看著少年,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練字隻是一個過程,重要的是要學會……”
話音至此,卻戛然而止。青衣男子看著樹梢,似乎盯著某個遠方,眉頭微皺。
少年輕輕地搖了搖青衣男子的衣袖道:“爹?”
青衣男子不語,隻是輕撫著少年的腦袋。
輕風吹過,木葉微響,突然一條人影自樹梢掠下,兔起鵑落,落地無聲,竟是一個身材短小的黑衣人,隻見其頭上帶著一頂蓑帽,帽簷垂下的黑紗直達腰際,全身每一寸肌膚都被豆珠大的肌肉粒包圍,整個人透著警戒的味道,如架在弦上的利箭,隨時離弦而去。
青衣男子淡淡地看著黑衣人,仿若心中早已料到他的到來。少年卻似認生,下意識地躲在了其父身後。
黑衣人突然笑道:“伴月塢主楊懷義,果然胸襟開闊,見多識廣,常聽人談起楊兄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之能,今日古某總算見識了。”黑衣人抱拳一禮,竟然露出了敬佩的態度。
楊懷義笑道:“原來是‘青華三傑’中的古天古大俠。”
古天道:“楊兄說笑了,我古天這點本事如何能擔得起‘大俠’二字?不怕楊兄笑話,小弟這點本事也就隻能在天武鏢局裏當個鏢客混口飯吃。”提起天武鏢局,古天的聲氣明顯大了幾分。
楊懷義輕笑了一聲,問道:“那古兄來此可是有人托鏢與我?托鏢之人又是哪位故人?楊某實在想不出何人會以此方式送物與我。”
古天笑道:“古某來此確實有鏢要給楊兄,至於托鏢之人的身份,雇主不願透漏,古某也是不能言明的,想必楊兄也不會因此相難,不過據在下卻知雇主所托之物應該是一件寶物。”說罷,自懷中摸出一拳頭大小的錦盒,雙手遞上。
楊懷義微微一頓,隨即悅聲笑道:“既是寶物,不妨打開大家一塊欣賞,古兄奔波許久,恐怕也想知道盒中之物吧?”
古天一愣,道:“隻是這乃楊兄私人的物品……”其實他對這盒中之物還是很感興趣的,隻因那雇主出手十分大方,若不是礙於職業道德,早已打開瞧個究竟。
“不妨不防,勞煩古兄打開盒子吧。”楊懷義絲毫不在意地說道。
“好。”古天當下也不再做推辭,一手托住盒底,另一支手輕輕撕去盒扣,揭開盒蓋,映入眼簾的然是一龍眼大小的明珠。其色如華澤,流光曳動,美的就如二月的春雪,顯然此物價值連城。
古天看呆了,竟一時忘了此物不該他所有。輕輕地將明珠從盒中取出,捧在掌心仔細地一覽究竟,渾然忘了一旁的楊懷義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