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進入了這座桃花山內,也察覺不到一絲黃泉濁氣。
這反而成了一件詭異之事。
很怪。
陶眠的眼神沉下來,他止住腳步,暫且不向前走,而是抬首四處張望,鼻翼翕動,像在捕捉著什麼氣息。
他長身鶴立,提著一盞長明燈,靜止片刻。
倏而,他一躍而上,攀在一株直插雲霄的高瘦梧桐樹上,仔細嗅嗅。
好吧。
就算換了個地方,也還是那股散不開的花香,沒有其他的氣息。
想一出是一出,他隻是為了確定這件事,才突然上樹。
這裏沒別人,他猛然爬樹,也不礙事,仙君威儀尚能保住。
但就在陶眠從樹上翻身下來時,他沒留神,差點把樹下一人砸死。
那人早在陶眠預備下樹時,就默默地挪動腳步。
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不肯調用靈力的陶眠下落時跑偏,險些把他拍進地裏。
他緊急地避開。
陶眠完成一個不算優雅的落地,左手扶發冠,右手拍衣褶。
他也沒料到這裏能站個人,以為對方是什麼四處閑逛的孤魂野鬼。
“對不住,你……”
他抬起頭,定睛一看。
隻一眼,他的喉嚨就仿佛被棉花噎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在他麵前是個藍衣華服的青年,木簪束冠,俊眉深目,一雙眼永遠在望向遠方,眼眸如同無邊而深沉的月下海。
故人音容笑貌,一次次出現在仙人的夢中,叫他驚醒後輾轉,直至天明不得眠。
——你這名兒不行。顧園……故園……總是回頭看,容易被不好的記憶困住一生。
初遇時隨口的一句話,猶在耳畔。
如今看來,那句話不但預言了大弟子的一生,也困住了仙人的一生。
顧園。
沒想到你我再次相逢,依然在這漫山的桃花之下。
顧園靜靜地望著眼前人,沒有任何激動的情緒,仿佛一池沉靜的湖。
但當對方突然舉起袖子遮住臉時,他有些訝然。
“這位……公子,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還是有傷心事?
雖然我們萍水相逢,但見你這般難過,我也……不如你與我說說,或許能好些呢?”
他仿佛第一次見到陶眠,不知曉他的身份,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過往。
前塵往事盡忘。
白掌櫃早說過的,流落到黃泉界的魂靈,大部分都會被剝奪生前的記憶。
現在的顧園這麼和善地對他,那也隻是出自他的本性,和些許熱心罷了。
顧園根本不記得他是誰。
他的悲傷反而會令對方尷尬。
陶眠其實並沒有哭,他舉起袖子,隻是為了掩蓋自己一瞬間的復雜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