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早有察覺。
他們如同兩抹青煙,躲開追兵,自如又輕盈地在相接的肩膀之間穿行,還有閑心聊天。
陶眠始終沒有問榮箏要做什麼,但兩人心照不宣。
榮箏反而問陶眠,今天他們在煙靄樓惹了這麼大的禍,怕不怕杜鴻將來到桃花山算賬。
陶眠無聲地笑了。
他說我陶眠的弟子,慣會闖禍。
距離咒法完成還有一段,陶眠又給五弟子講了講她的師兄師姐們曾經有過怎樣的“豐功偉績”。
“你的大師兄滅了人家全族,二師姐讓敵人斷子絕孫,三師姐和四師兄就不用說了,魔域妖境是同源,他們做的那些事,你多多少少有耳聞。”
“那小陶……沒有責怪過他們?”
陶眠的眼簾垂下。
“我隻斥責過你的大師兄。那時我還怪他殺心太重。”
榮箏畫咒的手一頓。
“小陶……你是仙,把渡人行善視為己任,也是情理之中……”
陶眠搖搖頭。
“當時是當時,如今是如今。若是能換得我的弟子夙願得償,業債全部讓渡於我又何妨。隻恨陰差陽錯,有些事情一旦鑄成難以彌補。我此生隻願……與他們再相逢。
小花,不必瞻前顧後,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榮箏得了陶眠的保證,淺笑了一瞬,繼續專注於她的工作。
最後一筆符咒完成,她回頭望了眼安靜的陶眠,又再次昂起頭,環顧這頹靡的溫柔鄉。
“小陶,火起後……這裏馬上就要變成一片火海。”
陶眠靜靜地注視著她,在周圍喧鬧得如同沸鍋開蓋的人聲中,他像偶然流經此地的一溪春水。
“如果樓塌了,小花,記得跑快點。”
榮箏的肩膀落下來,終於放鬆些許,還有心情和陶眠開玩笑。
“那不如我和小陶比比,誰先逃出去?就比三天晚飯。輸的人做。”
“三天晚飯?我不和你多說了,我現在就要跑。”
“……你等等,我還沒說開始。”
兩人忽而轉了個方向,逆著人湧動的勢頭,向樓外走去。
榮箏的食指離開木闌幹,在指腹擦過之時,一抹火星憑空出現。
如同冷水濺入沸騰的油鍋。從小小的一簇火苗而起。蜿蜒、盤旋,升上墻壁,潛入桌底。從火苗到火蛇、長龍、騰然又炸開而漾成火海。
玉碎銀墜,頭頂的木梁如蛇委地,斷裂傾頹。賓客們亂作一團,衣衫淩亂,四處是歪倒的酒樽茶器,瓜果從水晶盤中滾落,在地上卷了一圈灰,又被火舌舔得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