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師傅真的死了,是在一次任務中。她要暗殺的人瀕死之際反殺,師傅受了很重的傷。
榮箏其實及時趕到了,她要背著師傅回浮沉閣治傷。
傷勢雖重,但以閣中的醫師手藝,足夠把半隻腳踩進黃泉的師傅拉回來。
但師傅卻拉住她的手,叫她陪自己說會兒話。
師傅本來也不多話,什麼事情悶在心裏。平日相處時,叭叭個不停的永遠是榮箏,師傅總是在一旁冷落她,敷衍都不肯。
現在師傅說要聊天,卻也不言,隻好還是榮箏說。
榮箏漫散地扯著不相幹的閑話,說什麼張三家的雞丟了,李四家的狗把人咬了。
她說到王二麻子養的鵝看起來肉質特別嫩時,眼淚啪嗒啪嗒落,把自己給說哭了。
師傅勉強地抬起手,給她擦眼淚,問她哭什麼。
榮箏說可惜那隻大鵝被燉了的時候她沒分一口湯,現在回想起來,要把她饞哭了。
師傅就揚起嘴角笑。
師傅把手收回來,虛虛地搭在自己腹部的傷口。她倚靠著一片光禿禿的山,抬頭星河璀璨。
師傅突然問王二麻子家的鵝會飛嗎。
這問題把榮箏問愣了,她沒見過會飛的鵝,她常常被它們追著咬。
她說會飛的鵝一定是很高貴的鵝吧,超脫了淪為食物的宿命,遠走高飛。
師傅沒有看她,仍然在看星星。但她在對她說話。
她說小箏,你也要飛得高高的,要不再受到任何人的拘束,要割斷自己的線。
榮箏哭著愣住,大顆的眼淚還掛在臉蛋上,可憐兮兮的。
她有點慌。她說師傅那怎麼能行,她那麼努力就是為了接好師傅的班,不給師傅丟臉。
她的名字是師傅給起的。一個“箏”字,就說明她早已為後來的宿命做好準備。
如果不成為風箏,她還能成為誰。
師傅搖搖頭。
她說她回答不了榮箏的問題。她這一生,是在為“爭”這個字付出所有。
她和現在的榮箏一樣,從來沒有設想走過其他人生。
可到如今,萬事休矣。
她如同飛鴻的一片羽毛,無足輕重,卻帶著鐐銬負重行走了一輩子。
她累了,臨死之際,才想起要為自己尋找問題的答案,但她已經無力再出發。
可是榮箏還小。
她希望榮箏能為自己找到答案。
“師傅我腦袋笨,你又不是不知道,”榮箏用袖子胡亂地擦自己的臉,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什麼羽毛什麼鐐銬,我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