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家分晉(1)(1 / 3)

公元前455年夏天,晉國晉陽的空氣驟然緊張。

晉國亞卿、趙氏宗主趙無恤突然率領大批家臣和族兵,從首都新田返回晉陽。

無恤進城後,即令緊閉城門,加派崗哨,給護城河加注河水。種種跡象表明,一場戰爭即將來臨。

對於上了年紀的晉陽人來說,戰爭並不陌生。很多年前,晉陽城也經曆過一場大戰。那是公元前497年,晉國發生內亂,中行氏和範氏討伐趙氏,先主趙鞅退守晉陽,抵擋兩家聯軍達四個月之久。後來因為智、魏、韓三家出手相救,晉陽才得以解圍。

時隔四十二年,晉陽再度麵臨戰火的考驗。令人感慨的是,鬥轉星移,風流水轉,這一次進攻晉陽的不是別人,正是上一次解救晉陽的智、魏、韓三家。

在這四十二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昔日的盟友變成今天的敵人?

要回答這個問題,還得從那個名叫荀瑤的人說起。美德,獨缺仁義。長得漂亮,武藝高強,能言善辯,才藝出眾,敢於任事,這都是好事,但是如果內心無仁義的話,這些美德隻會助長他的暴戾之氣。恕我直言,如果您一定要荀瑤繼承家業,智氏必亡。

荀申考慮再三,還是立了荀瑤為世子。

智果帶著家人跑到晉國太史那裏,改了族譜,宣布脫離智氏,自稱輔氏。這就意味著,此後智氏家族不論興廢存亡,都與他沒任何關係了。

直到二十多年後,人們才會拍著大腿,稱讚智果是個聰明人。但在當時,人們對他的行為並不理解,他們看到的是,智氏家族在荀瑤的帶領下越來越強盛,甚至超越了荀躒和荀申的時代。

公元前472年,荀瑤以亞卿的身份率軍討伐齊國,在犁丘與齊軍相遇。戰前,他親駕戰車巡視晉軍,戰馬突然受驚,朝著齊軍陣營狂奔。以荀瑤的駕車技術,要控製住戰馬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意識到,如果這樣做,會讓齊國人誤以為自己膽小,於是他放馬疾馳,一直衝到齊軍營壘前才掉頭。此舉極大鼓舞了晉軍士氣。在後來的戰鬥中,荀瑤又身先士卒,奮勇殺敵,親手擒獲齊將顏庚,取得了此戰的勝利。

公元前468年,荀瑤伐鄭。齊國權臣陳恒(即田恒,古代陳、田同音,陳氏即田氏)率軍救援鄭國。荀瑤得知消息,主動引兵退去,但是派人給陳恒送去一封信。信上說:“您的祖先是陳國公子,陳國的滅亡(陳國於公元前478年為楚國所滅),鄭國是出了力的(完全是胡說),所以寡君才派我攻打鄭國,是為了替陳國報仇。但是您卻跑來救援鄭國,讓我感到很不理解。難道您一點都不在乎陳國嗎?既然您都不在乎,我又有什麼所謂呢?所以我主動撤軍了,恕不奉陪。”這封信東拉西扯,不著邊際,顯然隻是為了調戲對方。陳恒閱後大怒,但又想不出什麼詞來回罵,隻得提筆回信說:“老是欺負別人的人,不得好死!”

不消說,荀瑤很快贏得了晉國人的好感。該有的他都有了:顯赫的家世,尊貴的地位,偉岸的身軀,機智的談吐,一往無前的勇氣,貨真價實的戰功,還有調弄敵人的閑情逸致。他宛如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光芒四射,照耀晉國,連趙鞅在他麵前都黯然失色。

公元前464年,荀瑤再度伐鄭,趙鞅派世子趙無恤隨行,擔任荀瑤的副手。

趙鞅的本意,一是讓無恤親曆戰場,獲得經驗和名聲;二是向荀瑤表明,晉國日後必定是荀瑤的天下,請他對無恤多多關照。可以說,這既是“知其雄,守其雌”的政治智慧,也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父親對兒子的關懷與嗬護。

但是,荀瑤對趙鞅的拳拳之心並不以為意。

據《左傳》記載,這一戰進行得並不順利。晉軍包圍了鄭國的首都新鄭,卻遭到鄭軍的猛烈反擊,攻勢一度受阻。

戰鬥最危急的時刻,荀瑤命令身邊的無恤出戰,帶領敢死隊強攻新鄭的南門。

聽到這道命令,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冷兵器時代,攻城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強攻更是險上加險。守城者可以憑借著城牆和箭垛保護自己,而進攻者則暴露在箭矢檑木之下,還要扛著雲梯等攻城器具越過護城河,極易傷亡。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進攻方一般不會采取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三千”的笨辦法。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強攻,也不該由無恤來擔當。這倒不是說無恤不能冒險,而是沒有讓一支軍隊的副統帥去當敢死隊長的道理。

大夥都將目光集中在無恤身上,看他如何應對。

無恤隻說了三個字:“主在此。”

主在此,這三個字看似簡單,實則可軟可硬,大有乾坤——軟一點說,“有主將在,我不敢爭先。”硬一點說,“你是主將,為什麼不自己去?”總之就是我不去,你看著辦吧!

荀瑤盯著無恤看了幾秒鍾光景,突然操起案幾上的一個銅酒壺,朝無恤狠狠砸去,發瘋似的罵道:“懦夫!賤人!你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當世子,我真替趙氏感到羞愧。”如果不是無恤躲得快,再加上眾將死死勸住,荀瑤非將無恤砸死不可。

無恤灰頭土臉回到自己帳中,家臣都很憤怒,摩拳擦掌,要去和荀瑤拚命。無恤用一句話將大夥都勸住了。

“父親立我為世子,不就是因為我能忍嗎?”

強權之下不屈服,不妥協,但也不亂來,這就是在亂世之中的生存法則。

事情到此,本來應該過去了。但荀瑤顯然不解恨,從鄭國回來後,他專門找趙鞅談了一次,一本正經地建議趙鞅廢掉無恤,另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