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趙羅,是趙鞅的堂侄,當時年幼,又是第一次參加戰爭,感到十分害怕。他的車夫繁羽不得不將他綁在車上。軍紀官見了,詢問那是怎麼回事。繁羽說:“他瘧疾發作,打擺子呢!”
到了這個時候,蒯聵也不能怯場了。他手持寶劍,鄭重禱告:“列祖列宗在上,因為鄭勝(鄭聲公名勝)擾亂綱常,晉午(晉定公名午)處於危難之中,派趙鞅前來討伐。後輩蒯聵不敢貪圖安逸,也列居持矛作戰的隊伍中,請祖宗保佑,不要讓我斷筋,不要讓我骨折,不要讓傷到我的臉,不給祖宗帶來羞辱。”這都什麼禱詞,簡直是奇文。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戰鬥打響後,蒯聵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一開始鄭軍仗著人多,占據了上風。趙鞅被擊中肩膀,暈倒在車內,連統帥的大旗都被鄭國人奪走。趙羅也成為了俘虜。倒是蒯聵英勇無敵,先是揮戈奮戰,將趙鞅救出險境;繼而帶領晉軍發動反攻,反敗為勝,將鄭國人打得東奔西跑。一千車齊國的糧食就這樣落到了晉國人的手裏。
當初士吉射逃到朝歌,他的家臣公孫尨(máng)仍然在範氏的領地上為他收稅,被趙鞅的部下拿到,將要處斬。趙鞅說:“人各為其主,他有什麼罪?”於是將公孫尨釋放,而且賜給他土地。鐵丘一役,公孫尨帶領部下五百人夜襲鄭軍,奪回了趙鞅的統帥大旗,說:“謹以此報答主人的恩德!”
戰鬥結束後,趙鞅清點部眾,發現前鋒精銳部隊大多戰死,感慨道:“鄭國雖然是小國,卻不可小覷。”殊不知,鄭國自鄭莊公歿後,雖然國勢每況愈下,軍隊的戰鬥力卻從來不曾下降,打起仗來勝多敗少。這次如若不是蒯聵等人發力,孰勝孰負還很難說。
戰後論功行賞,趙鞅很得意,說:“我被敵人擊中,伏在弓袋上吐血,但是仍然擊鼓不斷,鼓聲不衰,這一戰我的功勞最大。”蒯聵毫不客氣地說:“我在車上救了您,又帶兵追擊敵人,我在車右中功勞最大。”郵無恤大笑道:“我為您駕車,馬的肚帶都快勒斷了,我仍能控製它,我是車夫中功勞最大的。”好嘛,功勞全被統帥車上的三個人得了,別人還得個啥?當然,其他人還是有賞賜的。隻不過這三個人在戰爭中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拿了頭功,其他人也無話可說。
當天夜裏,趙鞅喝得大醉,說:“這樣就行了,這樣就行了。”意思是奪了敵人的糧食,朝歌的氣數也就盡了,中行氏、範氏不再成為憂患。家臣傅叟在旁邊冷冷地說了一句:“雖然打敗了鄭國,還有智氏在那裏呢,現在高興,恐怕為時過早。”趙鞅一聽,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酒立刻醒了。
傅叟說得沒錯,這幾年來的動亂改變了晉國的格局,由原來的六卿專政變成了四雄並立,而荀躒領導下的智氏家族趁亂而起,勢力最大,實力最強,已經淩駕於趙、魏、韓三家之上,隱然有獨霸晉國之勢。相比之下,已經成為落水狗的中行氏、範氏又算得了什麼呢?
公元前492年十月,趙鞅進攻朝歌。由於得不到齊國的救濟糧,朝歌早就陷入饑荒,如何抵擋得住趙鞅的大軍?荀寅倒是臨危不亂,裝作要在城南發動反攻的樣子,將趙鞅的主力部隊吸引過來,然後和士吉射帶領小股精銳在北門突圍而出,逃至邯鄲。
公元前491年七月,齊衛聯軍再度包圍五鹿,謀救士吉射。九月,趙鞅圍攻邯鄲。十一月,邯鄲城破,荀寅、士吉射逃亡到鮮虞部落,趙稷逃奔臨地(今河北省境內)。十二月,齊景公派國夏討伐晉國,一口氣拿下邢、任、欒、高、逆畤、陰人、盂、壺口等地,與鮮虞人會師,將荀寅和士吉射護送到柏人(今河北省境內)。
公元前490年春,晉軍討伐柏人。柏人是範氏家族的舊領地。當初士吉射的家臣王勝雖然十分討厭張柳朔,卻建議士吉射安排張柳朔當柏人的地方官。士吉射感到奇怪:“你不是和張柳朔有仇嗎?”王勝說:“那是私仇,不影響公事。喜歡一個人,要看到他的缺點;討厭一個人,不能忽視他的優點。這是為臣的基本原則,我豈敢違背?”等到晉軍圍攻柏人,荀寅和士吉射堅守不住,想要逃到齊國去,張柳朔對兒子說:“小夥子,你跟著主人好好幹!我來掩護你們突圍,就死在這裏了。這是王勝交給我的使命,我不得不完成啊!”於是率部與晉軍死戰。荀寅和士吉射趁機突圍,逃到了齊國。
就在齊景公躊躇滿誌,想要以荀寅和士吉射為先導入侵晉國腹地的時候,一個不可抗拒的因素永遠中止了他的野心,也斷絕了中行氏、範氏複興的美夢。
公元前490年九月,在位五十八年的齊景公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