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已閉上了眼睛。在屋子裏的賓客,感到無聊,又走了一部分,隻剩下兩三個人了。二春在洗臉架上,擰了一把熱手巾過來,兩手托著,送到魏老八麵前,他已經緊閉了雙眼,倒在椅子上。二春送了熱手巾來,他竟是動也不動。二春輕輕叫他兩句,他隻哼了一聲。二春卻也不走開,竟坐到他身邊,伸著手巾和他擦臉。在屋子裏的客人,雖替魏老八慶幸,可是他們今晚是結合的初夜,這個十分殷勤,那個卻是人事不知,未免太煞風景。又轉想到大家若是走了,留著二春一人在新房裏陪著醉鬼那讓她更難堪。兩三個人私議一下,索性就在新房裏陪了二春坐著談話。在十幾分鍾之後,魏老八倒在沙發上,卻睡得像死狗一樣。大家和二春談談,又看看醉人。因為屋子裏燈火通明,在別間屋子的八也陸續的來探望。這個所在,雖是常過著通宵不寐的生活的,可是二春和魏老八究竟是新婚之夜,大家決不能在這裏守著到天亮。因之到了三點鍾,大家也就紛紛告辭出去了。三春等人全走了,先將房門關上,然後,把老八預備的兩枝花燭吹滅了,隻剩著那一盞煤油燈放在旁邊方桌上子,二春把燈頭扭小了,站在屋中間,對魏老八淡淡笑了一笑,而且鼻子裏還哼上了一聲,在他對麵,還有一張小沙發,二春坐在那裏,抬起手表看看,已是三點半鍾,這就微閉了眼晴,斜著身子休息下去。到了這個時候,大部分的賓客,也都各找了安睡的所在。二春睜開眼,叫了一聲魏老八,又接著罵了一聲醉豬。但他一點回音沒有,隻有鼻子裏呼呼出聲,睡得很熟。二春又冷笑了一聲,就這樣睡了。她約莫睡了兩小時,突然的驚醒,桌上那盞煤油燈,隻剩了豆大的燈光,照著屋子裏模模糊糊,看見魏老八直挺挺的睡在沙發前地板上。且不去驚動他,走到燈邊,將手表一看,六點鍾不到。立刻把燈吹了,屋子裏暗著。窗戶上已現出魚肚色一片白光,鄉下人是起身工作的時候。而這屋子裏的人,每日都是剛交好夢。走近窗戶,伏身側耳向外聽聽,果然一點聲息沒有。於是走到魏老八身邊,輕輕喊道:“喂,醒醒罷,應該上床睡覺了。”魏老八鼻子裏呼嚕呼嚕的響著,一點也不會動彈。二春把藏在身上的一大卷布帶子掏了出來,先用一根,把魏老八兩隻腳捆得結結實實的,然後把他兩隻手牽到一處,也給他捆結實了,再掏出手帕,蒙住了他的嘴。當那帶子捆他手腳的時候,心房已經忐忑亂跳,現在不僅是心房跳,周身的肌肉,也跟著有些抖顫了。但是一看窗戶外麵,那光亮越發充足,心一橫,把牙關咬緊,又將腳一頓,自畝自語的道:“怕什麼!事到如今,不是他就是我了。”
兩手一用力,把手帕兩角,向魏老八後頸脖子操住,緊緊的拴著疙瘩。魏老八睜著眼睛,鼻子裏哼了一聲,二春坐在地板上,兩手環抱在胸前,咬緊了牙齒,瞪眼向他看著,身上一陣發熱,覺得每個毫毛孔裏都向外冒著熱汗,兩個臉腮,也就發燒起來。這樣,就不抖顫了,她突然站起來,低聲喝道:“魏老八,你不用害怕,你與我往日無仇,近日無恨,我不會害你的生命,不過你身上有一枝手槍,我要借來用用,去對付我的仇人,我怕你攔阻我,不能不要你委屈一下。”說著,很快的掀開魏老八的上衣,在他腰帶上,解開皮袋,抽出一支手槍,拿在手上一看,膛子裏已上過子彈,向他點著頭笑道:“多謝你上次教給我打手槍,今天我用得著這本領了。”說著,又把手槍對準了他胸口,便道:“你不許動,等我熬到十點鍾,把事情辦完了,自然會放你。最好你是聽我的話,讓我把你拖上床去睡。”魏老八隻有睜著兩眼望了她。二春看不出他有什麼抵抗的表示,就把手槍放在衣袋裏,彎下腰伸出兩手,打算把魏老八提了起來。可是兩手抓著他衣袖,把他提到一尺高以後,就再也提不起來。趕快伸腳在他腰下一撐,也隻能把他撐住和沙發平齊。歇了一口氣,用著全副的力量,把他的身體向沙發上一推。好在那沙發不高,魏老八已有小半截身子在椅上。二春也不管他難受不難受,就這樣把他擱住,然後站在椅子頭,兩手操住他的脅窩,將他向椅子上拉著。魏老八翻了眼睛,讓她拉得哼了兩聲。二春連連拉了三把,總算把他拖著睡在沙發上,不過兩隻腳還懸擱在地板上。二春又轉到椅子前麵來,把他兩隻鞋子脫了,將他一雙腳搬到椅子上,齊齊的放了,魏老八的頭,睡在沙發靠手上,這長沙發倒勉強承受了他的身體。二春布置了這麼一番,把怯懦的情緒就完全丟開了。這時在床上拿來兩個枕頭,塞在魏老八肩下,又拿來一床新紅被,蓋在他身上,笑道:“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放心!這是你預備著做新郎的東西,應該讓你舒服一下。你的酒,大概還沒有醒得清楚,你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罷。”說著,牽起了被頭,把魏老八的腦袋也蓋在裏麵。因用手輕輕地拍著被麵道:“你不要動,你若壞了我的事,我會先把你結果的!”說完了,兩眼注視了被頭,在魏老八腳頭斜靠了坐著。那魏老八蓋在被下麵,也不知道二春作了什麼姿勢,總怕一扭身外麵就開槍了,隻好二十分的沉住氣睡著。
二春手插在衣袋裏,緊握了手槍柄,向魏老八看看,又回頭向窗子外麵看看,好在這窗外麵空的院落,很少人在那裏經過,這又是魏八爺的新房,也沒有什麼人敢在早上來騷亂。二春聚精會神,就這樣靜靜的向綁著的魏老八注視著,一守便是兩三小時了,她掀起袖子,看看手表,已經到了九點三刻了,突然身子一挺,坐了起來,還自言自語的道:“到了時候了。”掀開被頭,見魏老八閉了雙眼,倒睡著了,點點頭笑道:“我不信你這時睡得著,那也不去管你,我隻要你再受屈二三十分鍾就夠了。”說著,站起來,立定在屋中心凝神了一會,覺得所有這幢房子裏的人,都在勞累一夜之後,睡死了沒有醒。於是輕輕的走出房來,將門反帶上,這門是有暗鎖的,隻一合,活鎖簧就鎖住了拴眼。二春還不放心,又用點暗勁,將門推了兩下,果然絲毫不會閃動。手插在袋裏,緊緊的握住手槍柄,就繞出了夾道,奔到上樓的梯口來,抬步隻上了三級梯子,一個聽差拿著掃帚竹箕由上麵下來,老遠的看到二春,就閃在一邊,鞠著躬笑道:“二小姐,恭喜!”二春這顆心突然猛跳,向後退著一步,呆望了他,聽差笑道:“楊先生睡著呢!”二春定了一定神,強笑道:“誰管他,我上樓拿東西。八爺睡著了,你不要驚動他。”聽差說是,站著不動,讓二春上樓。她覺得不能老站在梯口,就昂著胸脯走上樓去,走過了兒步,見屋外長廊,空蕩蕩的,再輕輕放著步子,回到樓口向下一看,那聽差已去遠,這才擦了一把汗。心裏想著是時候了,手裏拿住衣袋裏的手槍,向,楊育權房門口直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