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百姓苦。
亡,百姓更苦。
本就遭苛稅壓榨的牛家村,如今再逢戰亂,更加凋零不堪。
夕陽西下,絲毫不見炊煙嫋嫋之象。隻聞鴉啼,沒有人煙。
因青年少壯多被強征入伍,家中老弱病殘隻敢待於家中。
紅日落,殘月升,夜步步彌漫開來。
許是察覺到又活過一天,牛家村中幾戶人家開了房門。
三三倆倆,探頭探腦。
沒發現危險後,這才紛紛走出來,於村口彙合。
“鐵柱家的,你……你家中還有餘糧嗎?能否勻些…呃…兩片菜葉都可。”
“哪兒還有糧啊,咳咳。”
別說糧,周邊野菜的十八輩祖宗都被挖出來吃了。
耗子都不敢來牛家村晃悠,生怕被當成美味。
“二叔公。”鐵柱撩起爛麻布衣裳,露出腹部苦笑:“我可能就在這幾天了。”
夜色雖黑,月光撒下,也隱約能看到鐵柱缺肉的腹部和他那蒼白的臉。
肉是連皮帶著割下,隻留了幾毫厚的紅肉蓋住內髒。
傷口之恐怖,讓人不敢直視。
“你!你……”二叔公見此,知道鐵柱做了什麼。踉蹌坐倒,猛拍著地:“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再不濟……再不濟也是我們這些老家夥……”
也有老人明白過來,跟著道:“難怪近日夜出尋食,你虛弱得很,你啊……你不該如此啊。”
鐵柱搖頭苦笑,兩滴淚水順著夜色滑落,淒慘卻淡然。
現時哪裏還能尋得到吃食噢?
家有妻兒老小,不這樣做,餓死的就是全家。
鐵柱回頭望了眼遠處的家,模糊看得到一個抱著孩子探頭的女人。
揮揮手,鼓足了力氣大聲道:“秀娘,門鎖好,我…我一會就回,照顧好父親母親,還有孩子。”
“更要照顧好…你自己。”話到最後,已有了哽咽。
鐵柱忍不住抹了把眼淚,堅強的咬著牙撇過頭。
一會兒就回,回來的是我,回來的……也不是我。
對不起了,秀娘!
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別再跟著我吃苦。
鐵柱已經想好了怎麼做,他已經開頭,沒得選了。
他知道自己熬幾天也是死,與其那樣死,不如讓秀娘和孩子活。
“二叔公,我們…今晚上就在附近找找野菜吧。”鐵柱強笑著,輕輕拉了一把坐地上的二叔公。
不敢太用力,怕肚子爆炸,腸子流出來。
“哎,鐵柱你……哎。”二叔公看著麵帶笑容卻音色哽哽的鐵柱,隻有歎氣。
別的話說不出來,也沒有別的話。
沉默半晌,二叔公說道:“附近能吃的我們都挖空了,鐵柱你先回去,今晚我們幾個老家夥遠處去走走,看看能否挖到一些草藥。”
“不了……不~了。”鐵柱聞言悠悠,臉上笑容卻更甚倆分,仿佛已經放下了一切。
他知道,牛家村是這種情況,其他村子也隻能是這樣,去哪兒都一樣挖不到野菜藥草。
找吃的都費勁,哪兒來藥?
療養身體,一句暖心的玩笑話罷了。
鐵柱說完,拖著沉重的步伐,跛著腳率先往村外走。
二叔公和幾位老人相視一眼,皆搖頭無奈悲憤。
這是什麼世道?淪落到要人吃人才能活下去?
夜晚的天雖然是黑的,但仍有月光飄灑。
可現世為人,他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盼頭。
走著爬著,鐵柱領著幾個老人來到了牛家村後山山頭,此處俯瞰剛好能將牛家村一覽無餘。
“就在這裏吧,這裏有吃的。”鐵柱說完坐在地上,凝眸注視著山下若隱若現的家。
“這兒還有野菜嗎?”一個老人不解,環視一周道:“要不去別地兒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