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優越感的侵襲(1 / 3)

警惕優越感的侵襲

每一個神經病患者多多少少都會限製住他的活動範圍,和他跟整個情境的接觸。他想要和生活中必須麵臨的三個現實問題保持距離,並將自己局限於他覺得能夠主宰的環境之中。以此方式,他為自己築起了一座窄小的城堡,關上門窗並遠隔清風、陽光和新鮮空氣,而度過一生。至於他是用怒吼斥喝或是用低聲下氣來統治他的領域,則是視他的經驗而定:他會在他試過的各種方法裏,選出最好而且能夠最有成效地實現其目標的一種。有時候,他如果對某一種方法覺得不滿意,他也會試用另一種。然而,不管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他的目標卻是一樣的——獲取優越感,而不努力改進其情境。

眼淚是駕馭別人最佳武器的孩子,會變成愛哭的娃娃,而愛哭的娃娃又很容易變成患有憂鬱症的成人。眼淚和抱怨是破壞合作並將他人貶為奴仆地位的有效武器。這種人和過度害羞、扭捏作態及有犯罪感的人一樣,我們可以在其舉止上看出自卑情結;他們已經默認了他們的軟弱,和他們在照顧自己時的無能。他們隱藏起來而不為人所見的測是超越一切、好高騖遠的目標,和不惜任何代價以淩駕別人的決心。相反的,一個喜好誇口的孩子,在初見之下,即會表現出其優越情結,可是如果我們觀察他的行為而不管他的話語,那麼我們很快便能發現他所不承認的自卑情結。

所謂“奧迪帕斯情結”事實上隻是神經病患“窄小城堡”的一個特殊例子而已。一個人如果不敢在外界隨心所欲地應付其愛情問題,他便無法成功地解決此問題。假使他把他的活動範圍限製在家庭圈子中,那麼他的性欲問題也必須在這範圍內設法解決,這是無足驚怪之事。由於他的不安全感,他從未把他的興趣擴展至他最熟悉的少數幾個人之外。他怕跟別人相處時,他就不能再依照他習慣的方式來控製局勢。

奧迪帕斯情結的犧牲品多是被母親寵壞的孩子,他們所受過的教養使他們相信,他們的願望是天生就有被實現的權利的,而他們也從不知道,他們能憑自己的努力,在家庭的範圍之外,贏取溫暖和愛情。在成年期的生活裏,他們仍然牽係在母親的圍裙帶上。他們在愛情裏尋找的,不是平等的伴侶,是仆人;而能使他們最安心依賴的仆人則是他們的母親。在任何孩子身上,我們都可能造成奧迪帕斯情結。我們所需要的,是讓他的母親寵慣他,不準他把興趣擴展至別人身上,並要他的父親對他冷漠而不關心。

各種神經病病症都能表現出受限製行為的影象。在口吃者的語言中,我們便能看到他猶疑的態度。他殘餘的社會感覺迫使他和同伴發生交往,但是他對自己的鄙視,他對這種嚐試的害怕,卻和他的社會感覺互相衝突,結果他在言詞中便顯得猶疑不決。在學校中總是屈居人後的兒童,在三十多歲仍然找不到職業、或一直把婚姻問題往後擱延的男人或女人,必須反複做出同樣行為的強迫性神經病患,對白天的工作感到十分厭煩的失眠症患者——這些人都顯現出他們有自卑情結,它使他們在解決生活問題時,無法獲得進展。手淫、早泄、陽痿、性欲倒退,都表現出在接近異性時,由於駭怕自己行為不當,而造成的猶疑不決的生活樣式。如果我們問:“為什麼這麼怕行為不當呢?”我們還能看出他們好高騖遠的目標。對這問題的唯一答案是:“因為這些人把他們自己的成功目標定得太高了!”

自卑感本身並不是變態的。它們是人類地位之所以增進的原因。例如,科學的興起就是因為人類感到他們的無知,和他們對預測未來的需要:它是人類在改進他們的整個情境,在對宇宙作更進一步的探知,在試圖更妥善地控製自然時,努力奮鬥的成果。事實上,我們人類的全部文化都是以自卑感為基礎。在某些方麵,人類確實是所有動物中最弱小的。我們沒有獅子和猩猩的強壯,有許多種動物也比我們更適合於單獨地應付生活中的困難。雖然有些動物也會用團結來彌補它們的軟弱,而成群結隊地群居生活,但是人類卻比我們在世界上所能發現的任何其他動物,需要更多及更深刻的合作。人類的嬰孩是非常軟弱的,他們需要許多年的照顧和保護。由於每一個人都曾經是人類中最弱小和最幼稚的嬰兒,由於人類缺少了合作,便隻有完全聽憑其環境的宰割,所以我們不難了解,假使一個兒童未曾學會合作之道,他必然會走向悲觀之途,並發展出牢固的自卑情結。我們也能了解,即使是對最合作的個人,生活也會不斷向他提出待決之問題。沒有那一個人會發現自己所處的地位已經接近能夠完全控製其環境的最終目標。生命太短,我們的軀體也太軟弱,可是生活的三個問題卻不斷地要求更豐碩及更完美的答案。我們不停地提出我們的答案,然而,我們卻絕不會滿足於自己的成就而止步不前。無論如何,奮鬥總是要繼續下去的,但是隻有合作的人才會作出充滿希望及貢獻良多的奮鬥,才能真正地增進我們的共同情境。

我們永遠無法實現我們生命最高目標,這個事實沒有人會懷疑。如果我們想象出,一個人或人類整體,已經抵達了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困難的境界,我們必須想象到,在這種環境中的生活一定是非常沉悶的。每件事情都能夠被預料到,每個事物都能夠預先被算計出。明日不會帶來意料之外的機會,對未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以寄望。我們生活中的樂趣,主要是由我們的缺乏肯定性而來的。如果我們對所有的事情都能肯定,如果我們知道了每件事情,那麼討論和發現便已經不複存在,科學也已經走到盡頭。環繞著我們的宇宙隻是值得述說一次的故事。曾經讓我們想象我們未曾實現的目標,而給予我們許多愉悅的藝術和宗教,也不再有任何的意義,幸好,生活並不是這麼容易就消耗盡的。人類的奮鬥一直持續未斷,我們也能夠不停地發現新問題,並製造出合作和奉獻的新機會。神經病患者在開始奮鬥時,即已受到阻礙,他對問題的解決方式始終留在很低的水準,他的困難則是相對地增大。正常的人對自己的問題會懷有逐漸改進的解決之道,他能接受新問題,也能提出新答案。因此,他有對別人貢獻的能力。他不甘落於人後而增加同伴的負擔,他不需要,也不要求特別的照顧。他能夠依照他的社會感覺獨立而勇敢地解決他的問題。化自身優勢為行動動力每個人都有的優越感目標,是屬於個人獨有的。它決定於他賦予生活的意義,而此種意義又不單隻是口頭說說而已。它建立在他的生活樣式之中,並象他自己獨創的曲調一樣地布滿於其間。然而,在他的生活樣式裏,他並沒有把他目標表現得使我們能夠簡捷而清楚地看出來。他表現的方式非常含糊,所以我們也隻能憑他的舉止動作來猜測。了解一種生活樣式就象了解一位詩人的作品一樣。詩雖然是由字組成的,但是它的意義卻遠較它所用的字為多。我們必須在詩的字裏行間推敲它大部分的意義。個人的生活樣式也是一種最豐富和最複雜的作品,因此心理學家必須學習如何在其表現中推敲,換句話說,他必須學會欣賞生活意義的藝術。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生活的意義是在生命開始時的四五年間獲知的;獲知的方法不是經由精確的數學計算,而是在黑暗中摸索,象瞎子摸象般地對整體不了解,隻憑感覺捕捉到一點暗示後,即做出自己的解釋。優越感的目標也同樣是在摸索和繪測中固定下來的;它是生活的奮鬥,是動態的趨向,而不是繪於航海圖上的一個靜止點。沒有哪一個人對他的優越感目標清楚得能夠將之完整無缺地描述出來。他也許知道他的職業目標,但這隻不過是他努力追求的一小部分而已。即使目標已經被具體化,抵達目標的途徑也是千變萬化的。

對每一個人,我們都必須看其表麵下之物。一個人可能改變使其目標具體化的方法,正如他可能改變他具體目標的表現之一——他的職業一樣。所以,我們必須找出其潛在的一致性,其人格的整體。這個整體無論是用什麼方式表現,它總是固定不變的。如果我們拿一個不規則三角形,依各種不同位置來安放它,那麼每個位置都會給予我們不同三角形的印象。但是,假如我們再努力觀察,我們會發現:這個三角形始終是一樣的。個人的整個目標也是如此:它的內涵不會在一種表現中表露無遺,但是我們都能從它的各種表現中認出它的廬山真麵目。我們決不可能對一個人說:“如果你做了這些或那些事情,你對優越感的追求便會滿足了。”對優越感的追求是極具彈性的,事實上,一個人愈健康、愈接近正常,當他的努力在某一特殊方向受到阻撓時,他愈能另外找尋新的門路。隻有神經病患者才會認為他的目標的具體表現是:“我必須如此,否則我就無路可走了。”

我們不打算輕率地刻畫出任何對優越感的特殊追求,但是我們在所有的目標中,卻發現了一種共同因素——想要成為神的努力。有時,我們會看到小孩子毫無顧忌地依此方式表現出他們自己,他們說:“我希望變成上帝。”許多哲學家也有同樣的理想,而教育家們也有些人希望把孩子們教育得如神一般。在古代宗教訓練中,也可以看到同樣的目標:教徒必須把自己修煉得近乎神聖。變成神聖的理想曾以較溫和的方式表現在“超人”的觀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