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鞍踏雪馬,玉階聆風樓。
楮墨從來不相信世上有宿命這種東西,可是這個念頭卻在看見那道素色身影的那一刻深深地動搖了。
是命吧,真的是命該如此,才會在這種時時候,居然重又能見到她。他的心裏,一半狂喜,另一半卻埋藏著無盡悲涼。
他直想躲開,雙腿卻仿如生了根一般,絲毫動彈不得。女子一身素白衣衫,眉目如畫,靜靜坐在樓頭,看著窗外的垂柳,有柔柔一抹月光飄落進來,落在她冰雪一般白皙剔透的臉上,恍惚不似凡間景象。
楮墨終於恢複了一絲力氣,他退了一步,又上前一步,他似乎想開口叫她,又似乎希望此生再也不要遇見她。正在恍惚之間,她卻忽然轉過臉來,如斯清冷的目光輕輕地掠過他的眉宇,楮墨隻覺得渾身的力氣在這輕輕一瞥之下,又開始漸漸流失,失去了自控的能力。
女子良久緩緩開口,有如切冰碎玉,又帶了幾分沙啞:“楮墨,你……好久不見。”
楮墨低眉苦笑,不敢再看那女子:“九原,我還以為……此生,不會再遇見你。”九原也移開目光,又望向樓外的細雨:“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十年了,我本也以為,不會再遇見你的。”
楮墨恍惚記起,他和她初次相遇就是在這聆風樓,那時她還是高傲的名門嬌女,蘇齊還是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他也還是那個默默看著她不敢上前一步的怯懦少年。
十年的歲月一瞬間又在他麵前展開,幾分荒唐,幾分悵然,幾分悔憾,一時百感交集,千般心緒都湧上心頭,又什麼也說不出。
也許恍然憶舊的人不止楮墨一個,九原的目光也漸漸渺遠,仿佛憶起了什麼,目光忽而溫柔,忽而冷冽。
隻聽得低低的一聲歎息,也不知是楮墨,還是九原發出的。
女子真切的悲傷為她平添了幾分人間氣息,楮墨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麵前,在她對麵坐下。九原伸手將桌上幾點桂花拂去,道:“世事無常,我們三個人之中,你和蘇齊都有了結果,我還在天地漂泊。”楮墨想說些什麼,卻別她抬手製止了:“難得有緣再會,且陪我喝兩杯吧!”
女子白皙的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翠玉酒壺,纖手輕揚,透明的酒液便隨之傾倒而下。楮墨閉上眼,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酒香,良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抬眼看她:“這是醉此生?原來你真的去了大漠。”
楮墨並不是真的要她回答,九原也真的沒作什麼回答。她隻是一杯一杯地喝著壺中的酒,她本來是說叫楮墨陪她喝幾杯,現在卻隻有她一個人在不停地喝酒。
九原忽然軟倒在楮墨懷裏,渾身不停地顫抖,顯然傷心已極。月光在窗外悠然流轉,天地間仿佛隻剩這一個脆弱的身影,滿臉淚痕,臥在他的懷裏。
她難以抑製地哽咽道:“楮墨,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楮墨拍著她的背,語聲溫柔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九原忽然大聲道:“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她聲音哽咽成模糊一片,片刻後又低低地呢喃道:“醉此生,長醉此生,若真能長醉不醒,又未嚐不是一件幸事。”
楮墨抱著她,心裏疼成一片,隻想著今生再也不要看她這樣受傷,便是……便是豁出一切來他也願意。想到這裏,他脫口而出:“九原,我帶你離開這裏,什麼也不要管,一起去大漠隱居,你說可好。”女子良久不說話,他也為她已睡著了,或是心裏仍放不下……那個人,一時心裏空空落落,一時又有如冰火煎熬。卻在這時聽到她悶聲說了一個字:“好。”
時光在此刻停頓,又在片刻之後倏然流轉。
一夜宿醉,楮墨清晨醒來隻看到晨光中女子騎馬背對著他的剪影。“九原……”兩個字未曾說完,卻見女子手中青光一閃,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退!”切冰碎玉的聲音響起,楮墨退一步,一步,又退了一步,眼神茫然,似是被這乍破的天光驚醒了一場好夢。
女子收回長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毫不留戀地策馬離開,晨光中搖曳而去瘦削的影子,眼前流不盡是昨夜清冷如霜的月光。
長風浩蕩,呼嘯而過,揚起天地間一聲喟歎,終究歸於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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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