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單身漢對於結了婚的人們的行為的怨言
蘭姆(Charles Lamb)
我是一個單身漢,一向費了好多時間,去記下“結了婚的人們”的缺點,借此來安慰自己,因為他們告訴我,我始終過現在這種生活,是失丟了許多高尚的快樂。
我不能說人們同他們妻子的吵嘴曾經給我什麼很深的印象,或者怎樣地更堅固我這類與社會組織相衝突的主意,這類主意我是早就打定的,卻是為著一個更結實的理由。走到結了婚的人們的家裏,最常使我生氣的是一種和這個大不相同的錯誤:——那錯誤是他們太相愛了。
也不是太相愛了:這句話不能夠說清我的意思。並且,我何必因此生氣呢?他倆為著要更親密地彼此相伴,把自己兩個同世上別人分開,單單這種舉動早已含有他倆彼此偏愛勝過世上一切人的意思。
可是我所不滿意的是他們那樣不隱藏地現出他們的偏愛,他們那樣無恥地在我們單身漢麵前排場,你隻須同他們一起一會兒,他們絕對要使你覺到,用些間接的諷示或者分明的直言,“你”不是這個偏愛的對象。有些事情當暗暗地含在意內或者僅僅姑以為然時,並不會開罪於人;可是一說出來,那就存有不少的侮辱意思了。若使一個人跑去招呼他最初認識的長得不漂亮或者穿得不講究的年輕姑娘,蠢鈍地對她說她的容貌或者財產配不上他,這種人真該挨踢,因為他太無禮了;可是這個意思也同樣包含在這件事實裏麵,當他有向她求婚的路子同機會,卻始終沒有想向她求婚。這位年輕姑娘也會很明白地知道了這個意思,可是沒有個明理的年輕姑娘會想拿這個來做吵嘴的理由。同樣地一對結了婚的人們沒有什麼權利,配用話或者同說出的話差不多是一樣地分明的臉孔來告訴我,我不是那種有幸福的人——姑娘所中意的人。我自知我不是那種的人,這已經是很夠了;我不愛受這樣繼續不斷的提醒。
炫學同誇富可以弄得使別人很難堪;但是它們還能夠有點好處。特意搬出來做侮辱我用的學問或者偶然會增長我知識;在富人的屋裏,在許多古畫中間——在他的獵苑同花園裏——我最少有暫時享用的權利。但是結婚幸福的誇示卻連這些聊以減輕苦痛的好處都沒有;那是種十分道地,沒有補償,沒有限製的侮辱。
結婚,就是從最好的方麵去著想,也隻是一種獨占,而且是一種最易招忌的獨占。一般得到什麼獨享的權利的人們常有一條狡計,他們盡力地使人們看不到他們所占的便宜,這麼一來那班運氣趕不到他們的人們既是不大看出他們所得到的好處,或者會因此不大想去爭這個權利。但是這群婚姻上的獨占者卻反將他們的獨享權的最可憎的部分強放在我們麵前。
天下裏我所最討厭的是新婚夫婦臉上射出的十分自得同滿意,——尤其是在姑娘方麵。那是等於告訴你,她在世界上已經得個歸宿,“你”不能夠再對於她有什麼希望了。的確,我是沒有希望的;也許我並不希望。但是這是屬於那類事實,應當,像我前麵所說的,認為大家知道的,不該明說出來。
這班人們常拿出頂驕傲的神氣,以為我們沒有結過婚的人們對於許多事情是沒有經驗的,若使這種神氣不是那樣子不合理的,卻會叫我更感到不快。我們肯承認他們對於本行的神秘,是比沒有福氣享受那權利的我們更懂得透徹;可是他們不甘於拘束在這個範圍裏麵。若使一個單身漢敢在他們麵前說出自己的意見,雖然是關於最不相幹的題目,他們會立刻止住他的口,以為是個沒有說話資格的人。不,我認得有一個結了婚的年輕姑娘,最可笑的是她出嫁還不到兩星期,當討論一個問題時候,我不幸同她的意見相反,那是關於銷賣給倫敦住民的蠔要怎樣培養才是最適當的,她居然冷笑一聲問我,像我這樣一個老單身漢怎配說也懂得些這類的事情。
我前麵所講的可說是算不得什麼,若使拿來同這班東西後來的氣焰一比較,當他們開始生了小孩子時候,他們多半是會有小孩子的。我一想到小孩子是多麼普通的東西——每條街同死胡同裏總是有一大群的小孩——最窮的人們在這方麵常常是最富有的——結婚了而得不到這種寶貝的人們是多麼少數的——多麼常見,這班小孩子長大時候變壞了,使他們父母的一場癡望終於落空,走上罪惡的路,結果是窮困,丟臉,上絞架等等——我實在說不出,就是要我的命,也是說不出生了小孩會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若使小孩子真正是雛鳳,世界上一年隻生一個,那還可以有個借口。但是當他們是這麼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