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
雷益最後對貞麗說他招待不周,非常抱歉,並說原有女仆照料家事,忽因事他去,目前隻有一黑仆,一切都非由自己親自指揮不可,臥榻多時,樓下如何,亦無所知,關於膳食等事,全由黑仆辦理,但應如何準備,如何燒法,都非他指導不可。貞麗聽他的口氣,似乎有招待她用膳的意思,便順口對他說道:“我今天匆匆來拜望你,即須趕回船上去,恐怕不能在這裏用午膳。”雷益聽後默然無語者好一會兒,看他的麵容似乎很失望的神氣,勉強把身體向上推,使他的頭在枕上擱得高些,但因為氣力過弱,推了上去又退了下來。他斷斷續續的很輕微的說道:“我請你叫賴斯達(黑仆名)上來,就是你不用膳,也要弄點東西吃,你在這樣炎暑中來,途中一定很難受的。”
貞麗:“請你不要費心,我們過幾分鍾就要去的。”
雷益雙目炯炯的望著貞麗,對她說道:“當賴斯達拿你的名片給我看時,我希望你能在這裏住幾天,下班船再回去,因為我有許多話要和我老友的女兒談談。”貞麗聽到他這樣關切老友的話,回想到她自己的慈父,不禁熱淚盈眶,湧流而下,隻聽見雷益繼續著說道:“我這裏弄得亂七八糟,以致不能好好的招待你,我心中實在萬分不安。倘若你在紐約動身之前給我一個電報,我一定可以設法預先布置一切,掃榻以待。”
貞麗聽他這樣再三致歉,不由自主的說道:“雷益先生,我不是不願意在這裏耽擱幾天,和你談談,實在因為我……”她說到這裏,忽然停止,因為她此時還未曾告訴他說過她的時間是屬於輪船公司的,行動不能完全自由。雷益未等到她說下去,就猜著說道:“也不能怪你啊!這裏的苦生活你那裏過得來,況且又有一個無知無識的賴斯達,更多不便。”貞麗至此不得不俯身就近輕聲對他說道:“請你不要誤會我,我所以要趕回輪船上去,因為我在船上擔任了女主人的職務,代表公司招呼許多乘客,所以不能完全自由。”
雷益聽了大為詫異,問道:“你為什麼幹起這樣的事情來?”
貞麗想實在情形似無須對這個病人嚕蘇,便想出幾句話哄他說道:“你不知道嗎?像我這樣的一班少女,現在都要出來服務社會,表示自己的能力;而且我此次乘該輪經過此地,也可以順便來看看你。父親在時常常談起你,我並且知道有一次幸虧你救他的命。”
雷益聽了也不多所追究,適賴斯達上來,就叫他備些冰凍紅茶和糕餅,拿出來給貞麗和她的同伴吃些。貞麗告別出門之後,私詢賴斯達他的主人病了幾時,他說:“我也不大清楚,大概總有幾個星期吧。”
貞麗又問:“你能勸他請一個醫生來看看嗎?”
賴斯達:“恐怕沒有醫生能替他恢複他所失去的東西!”
貞麗回去的途中想念著這個黑仆臨別所說的幾句話,覺得雷益的確是無望的了,他自己既病得那個樣子,她的問題當然不必再和他多說,多說也無用。
貞麗回到船上的第二天,因失望悲切過甚,竟發生“歇斯的裏亞”病(hysteria婦女患的一種神經病)。當該輪將離開海地島時,尼爾寄了一封信來,貞麗開閱時麵色改變,雙手顫動,但閱後更覺失望,因為這信裏所說的話隻是敷衍的性質,這是自從尼爾發現貞麗和鄔烈佛來往之後的態度。他信裏雖說希望貞麗在旅行中愉快,但在他心坎中決不願她有此一行,此外不過告訴她一些關於他近來的工作,終無懇切真摯的話。貞麗看了沒精打彩的隨手把信折好放開。在貞麗尤其覺得可痛的是為顧全父親身後名譽計,現在竟似無法逃出丁恩的惡計,該輪一月間可回到紐約,她如再無法籌得十萬元巨款,在三月間勢須踐約嫁給她心裏所不願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