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1 / 2)

第五十二回 秋心院遺跡話故人 花月痕戲場醒幻夢

話說西安王漱玉,做了四十餘年孝廉,進京候選,得個教官。歸路迂道太原,寓在菜市街至誠堂飯店。時值八月十五,飯店隔壁邵家扶乩,漱玉也來。隻見乩上斜斜的兩行,寫得甚草。邵家的人認得,謄了出來,是首詞。漱玉念道:

爐香茗碗,消受閑庭院。鏡裏蛾眉天樣遠,畫簾外雨絲風片。一聲落葉,莫問秋深淺。更何處,尋排遣?前塵後事思量遍。

念畢跪下,欲有所問。隻見乩上運動,寫道:“起來。故人別來無恙?”隨又寫了兩三行。漱玉站在邵家的人背後,見謄出是兩首七絕,道:

鏡合釵分事有無,浮生蹤跡太模糊。黃塵白骨都成夢,回首全枰劫已枯。

海上鯨魚氣吐吞,蓬瀛深淺阻昆侖。誰知十斛鮫人淚,不化明珠化血痕。

又見謄出一首七律,道:

戰壘經春草又生,風煙慘澹古台城。故人麟閣千秋重,遺蛻蟬吟一殼輕。劫後山川秋有色,月高弦索夜無聲。荻花瑟瑟江天冷,縷縷詩魂結不成。

謄完,眾人正要觀看,忽見乩上又寫道:“吾韋癡珠也。奉敕赴縹渺宮撰文,不能久留,去矣!”寫完,寂然不動。眾人一齊拜送,焚符釃酒,隻不解詩意,也不識是何仙降壇。獨漱玉淒惶半晌,倚在那院子梧桐樹,呆呆的出神。

一會,大家都散了下來,漱玉便問這屋子來曆。邵家的人說道:“這是有名的秋心院,如今做我家別業。”漱玉道:“秋心院,可是前二十年教坊劉梧仙住宅麼?”邵家的人道:“不錯。”漱玉道:“難怪癡珠降壇。”內中閃出一人,年紀約有七十餘歲,粗胖漢子,一簇胡須,問道:“你這位老哥,怎的認得癡珠?”漱玉道:“你不見乩上寫的‘故人別來無恙’?”那人道:“我認不得字。”漱玉道:“老漢高姓?”那人道:“姓管。”原來漱玉住的至誠堂,就是聶雲住宅開拓出來。荷生抬舉士寬,管理柳巷宅裏田園樹木,曆有數年,便發起財,也娶了親,與禿頭做個兒女親家。後來禿頭夫婦跟小珠回南去了,他又管了韋公祠錢糧。這至誠堂就是他開的飯店,他隻叫他侄兒照管,長遠不到店中,故此漱玉不曾認得。秋心院是癡珠寄漱玉的書常常說及,故此知道。當下士寬就將癡珠、秋痕始末略述,漱玉歎息,說道:“他的柩就回去了,他的祠還在,明日你領我去拜一拜罷。”士寬欣然答應。

這一夜,士寬得了一夢,夢見一家園亭,皓月當空,人影燈光,清華無比,戲台上正演夜戲。隻聽手鑼一響——(旦淡妝上)

〔一剪梅〕秋來無事不傷情,花也飄零,葉也飄零。夜長無夢數殘更,風也淒清。雨也淒清。(坐介)萬點秋光上畫屏,隔花環佩響東丁,今生自有傷心事,漫道前身是小青。奴家姓劉,小字梧仙,本係河南人氏。隻因父母早亡,流落在煙花行院,歌衫舞扇,也學些嫋嫋婷婷,月夕花晨,總不免淒淒楚楚。今春韓參軍遍選名花,把奴家取了榜首。咳!奴家倒也不爭此虛名,隻要早離苦海。所幸七月,在秋華堂內,得遇東越韋郎,三月綢繆,十分憐惜。將來終身之托,就在此君了。今日重陽佳節,韋郎請了韓參軍並采秋姊姊在此賞菊,此時敢待來了。保兒!(雜應介)背生鱉甲,名喚狗頭。姑娘有何吩咐?(旦)今日賞菊筵席,可曾完備?(雜)完備多時。(旦)可將上品各色菊花搬過來。(雜)是。(場上設菊花八盆)(旦隨意指點介)(生巾服上)蕭疏雲樹接高城,滿院秋聲,滿地秋陰。閑尋秋色訪佳人,花好同心,酒好同斟。小生韋癡珠。今日重陽佳節,請了好友韓荷生,在秋心院賞菊,來此已是,不免竟入。(入介)(見旦介)(旦)韋老爺。(生)梧姬。(各揖福介)(生笑介)好呀,一院秋色,雅人深致,畢竟不同。梧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