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城,滔滔不絕的吆喝不絕於耳。
第二輛馬車右側的車窗緩緩移開二指寬的縫隙,一隻亮晶晶的小眼睛,圓溜溜地張望駛過的繁華街市,過眼樓閣台榭,人煙稠密,別處與之相比,真如小巫見大巫。
“錦姝。”一婦人聲音響起,語氣不滿。
車窗神速閉合。
婦人懷裏抱著差不多十歲小兒,小心翼翼用手爐暖著人,慈愛地哄著睡得正香的兒子,掃了一眼麵前的女兒,眸光隱含怒意,低聲嗬斥道:“你弟弟還病著,開窗作甚。”
名為錦姝的少女怯怯垂頭,不敢言語。
想起弟弟前幾日偶感發熱,家中如臨大敵,細心照料多時,啟程之日,大夫已把過脈,說並無大礙,母親仍不放心,時時刻刻盯著。
越想她越發低垂著頭。
林錦姝作為家中老二,又是繼大姐後的孩子,林母對她的出生稍顯焦灼,隻因當時側室華夫人身懷六甲,嫡母還未有嫡長子,若是庶長子先出生,後宅必定不安寧。
可惜,她是女兒身,林母對她不喜萬分。
直至華夫人生下女胎,林母才施舍多看她一眼。
弟弟的出生,林母連那點愛,似乎都懶得施舍。
“女兒知錯。”林錦姝怯聲怯氣認錯,腿上的雙手緊緊交疊。
麵對女兒的認錯,林母絲毫未理會,依舊輕聲哼著謠歌哄著懷裏的人。
車軲轆碾地,馬蹄急踏,漸漸蓋過林母的聲音,林錦姝倒是不顯得心抽,有力而規律的交替聲,壓下發悶的情緒。
車子行了將近一個時辰,堪堪停下。
林錦姝隨林母身後,一下車隔著冪籬白紗,忽見一座栩栩如生的石雕獅子,在往前,便是高大氣派的正府門,牌匾赫然寫著林府兩個大字。
“承淺兄。”林文仁抬腳兩步,收身作禮,腰身彎得比平日低。
石階上一身花青圓領長袍的男人,下台階扶起人,“落蘀小弟,舟車勞頓,辛苦了。”
林錦姝隱約窺見父親眼中的情緒波動異常,莫名意識這兩位大人平靜的寒暄中,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古怪。
父親在官場上鋒芒不露,十多年不過從七品中縣令升到從四品都江使者,期間蒙受兩次聖恩大封百官,以及大長公主體恤都江民情安穩,特升都江文武官,除此之外的幾次提級裏,父親都不曾與這位二伯父有過深交。
帝都林家,五族八門之一,幾百年的世家勳貴,想一想都是心顫的程度。
然而,自她記事起,父親並不討好帝都的林家,除卻重大事情不得不親自出麵,其他時候,提及帝都之事少之又少。
如今,兩人熟絡得宛如親兄弟,父親更是對這位堂伯父敬重有加,實在讓人稀奇。
林錦姝心有疑惑,卻暗自搖頭別想太多。
因有閨閣女子到來,門前排列的仆從多為婆子侍女,其中婆子頭盤同心髻,插著銀白桃花梳篦,身著綠雲長襖,披著素色背子,侍女則統一單髻,別著精巧的花釵,一身綠雲交領齊胸印花襦裙,披著素色棉背子,整整齊齊地立在府門兩側。
林母帶著幾個孩子見過林文信與其妻子以及一些長輩,便由一位年長的婆子領著進了門,沒同林父一起。
越過一座石屏,偏廳門口四五個丫鬟齊齊行禮,想笑又不能笑,著實難為她們了,隻能個個端著禮態,深怕有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