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極忠徹底放下心來,真正感應到了共尉的誠意,揮手將六百甲士留在宮殿外,自己一抖袍袖,微微躬身,小趨著進入了殿內。
奉常離蔡滿臉含笑,輕輕將殿門閉攏,回頭看了六百甲士一眼,也沒有多做理會,自顧與一幹臣僚瞎扯,一邊不忘示威般橫了樗裏錯一眼。
以往樗裏錯如同共尉褲襠裏的虱子,備受共尉信任,他根本插入不進去。而今樗裏錯失卻了共尉信任,意外給了自己機會。此番憑借遊說黃極忠的功勞,此後必然將更得共尉信重,取代樗裏錯在共尉心目中的地位,也是指日可待。
離蔡如此想著,暗暗大為得意。
“啪、啪、啪、啪……”
宮殿內忽然響起驟急而清脆的皮肉拍擊的聲響,緊接著閉攏的兩扇殿門忽然被自內重重拉開,中涓武信神色驚慌,麵色煞白,一頭紮了出來,揚著脖頸發出一聲淒厲吼叫:
“大將軍黃極忠弑君!”
眾臣僚一聽,像是被捅了馬蜂窩般,盡皆大嘩,紛紛探頭循著洞開的殿門向內望去,下一刻全身大寒。
就見臨江王共尉渾身是血,自錦榻上軟綿綿栽落地上,不知死活。大將軍黃極忠半跪在旁邊,手中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帶血長劍,滿頭滿臉都是血。此時聞聽動靜,猝然抬頭看來,眼神通紅而凶厲,讓所有臣僚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好賊子,膽敢弑君,宮內侍衛何在?速速擒下,格殺勿論。”大司馬樗裏錯來了精神,又蹦又跳,尖聲吼叫著。
黃極忠驚怒交集,握著明晃晃的血劍衝了出來,轉身四顧,對著一幹臣僚大叫道:“不是我!”
叔孫通眉毛亂跳,上去對著他就是一個耳光,將他抽得一懵,低聲怒斥道:“是不是你還重要嗎?趕緊走。”
這時候宮殿內已經大亂。所有臣僚四下亂跑,宮內守衛衝過來,已經與六百甲士殺作一團,尖叫聲、慘叫聲、怒罵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形勢一塌糊塗。
叔孫通雙眼暴突,神色駭人,完全成為了黃極忠一行人的主心骨。他厲聲呼喝著六百甲士聚攏過來,護持著黃極忠向宮殿外殺去。看著大亂的宮殿,看著滿身是血魂不守舍的黃極忠,明知中了陰謀,叔孫通卻心頭亢奮至極,激動的忍不住要高唱一曲。
與他相反的,黃極忠卻是憋屈的幾乎吐出血來。
弑殺共尉,的確不是他。
宮殿內,就在他與共尉安然交談之際,侍立共尉身後的武信忽然對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他不明所以時,武信緩緩拔出一柄長劍,一下捅入了共尉後背,然後毫不遲疑拔了出來,手臂一揚,將血劍就此拋給了他。
黃極忠完全被這變故給驚呆了,不自覺順手接過,而武信接下來已然“啪啪啪啪”向著殿外飛竄出去。
待武信眼看衝到殿門時,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的黃極忠,居然腦回路清奇的生出了幾分僥幸,過去扶起共尉,查看他是不是還活著。
待他發覺共尉的確死透了時,武信也已推開殿門,就此將屎盆子無比瓷實扣在了他的頭上。
實則前來拜見共尉,黃極忠事先預想的不可謂不細。身著重甲,腰跨寶劍,加上自身的武勇,自覺共尉就是在殿內埋伏下三十刀斧手,他也能夠抵擋一陣子,安然脫身。
然而他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的是,共尉居然會死!
“黃極忠弑君,王上共尉被他殺死了!”
“大將軍黃極忠造反了。”
“黃極忠罪無可恕,人人得而誅之。殺黃極忠,賞千金,封萬戶侯!”
……
宮殿內忽然參差不齊響起連番呼喝,黃極忠大怒,轉頭四顧,見大司馬樗裏錯遠遠站在外圍,指手畫腳,唾沫橫飛,神情激昂,一邊組織宮內的奴仆一齊這般胡亂喊叫,一邊指揮著眾宮內侍衛源源不斷合圍過來。
這一刻,像是一道閃電劈入腦海,黃極忠心頭雪亮:是這廝在搗鬼!
他轉而對叔孫通怒聲道:“我知道了,這是個圈套,是樗裏錯設下的圈套。我們滅了他滿門,這廝是在報複,——用共尉的命來報複我們。他身為大司馬,共尉原先的心腹重臣,在宮內擁有很深的力量,比如武信顯然就是他的人。”
一邊怒罵,黃極忠隨之又一個怪異念頭湧上:以樗裏錯這個蠢貨,什麼時候頭腦變得這麼精明,能夠將這番陰謀給謀劃實施的這般滴水不漏?
叔孫通無奈看了他一眼,一時間真想再給他個嘴巴:眼下說這些有什麼用?人家既然敢幹,就不怕你看穿,不怕你叫委屈。你褲襠的黃泥巴已經是屎了,趕緊第一時間衝出去是正經,莫非還真想死在這兒?
黃極忠敏銳察覺到叔孫通眼神中的含義,瞬間醒悟,一聲低吼,揮舞大矛衝到最前。他一帶頭衝殺,六百家族甲士士氣大振,緊隨其後,將宮內守衛殺得哀嚎連連,抵禦不住。
宮內守衛人數雖眾,並且源源不斷增援過來,但架不住黃極忠家族甲士彪悍強幹,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眼看衝到了王宮大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