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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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法醫,在努力學習本專業知識的同時,也曾經涉獵過其他的醫學書籍,所以對於多重人格我多少是了解一些的,簡單地說那就是自我意識的一種分化。如果一個人具備兩個以上的、相對獨特的並相互分開的亞人格,就可以被視為多重人格。其實說到底,這是一種癔症性、分離性的心理障礙。多重人格的基本特征是,雖然同一個體具有兩種或更多完全不同的人格,但在某一時間,隻有其中之一明顯。每種人格都是完整的,有自己的記憶、行為、偏好,可以與單一的病前人格完全對立。多重人格可以有雙重人格、三重、四重……最高的曾有記錄表明可以達到十七重人格。其中以雙重人格相對多見,通常其中一種占優勢,但兩種人格都不進入另一方的記憶,幾乎意識不到另一方的存在。
從一種人格向另一種的轉變,開始時通常很突然,與創傷性事件密切相關;其後,一般僅在遇到巨大的或應激性事件,或接受放鬆、催眠或發泄等治療時,才發生轉換。其實,純粹的多重人格現象是非常罕見的,迄今為止,世界上見諸報道的,還不足五十例,而我國對於雙重或多重人格的正式報道也並不多。一般情況下,雙重人格是由於成長過程中,在未成年也就是心智尚未成熟的階段,由於外界環境中人或事的變故或是壓力影響到自我和本我的最終統一而形成的。通常會一個麵對自己,一個麵對社會,或是麵對更多特殊個體時擁有各自獨立的邏輯思維和認知,當外界環境中應激條件一旦產生,那麼就會激發出另一重性格的複活,從而顯現出雙重或是多重人格的特征。
而馬磊的經曆,恰好就契合了這些。
他剛剛升入大學的時候,正是塑造完整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關鍵階段,這個時候遭遇了家庭的重大變故,勢必會在他心裏造成嚴重的創傷。這種創傷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抹平,可偏偏就在他沒有徹底掙脫出來之前,許憶和馬向陽的事情給了他更重的打擊,從而激活了他隱藏的人格。正是單獨人格的激活,本我與自我的相互主導,讓他長時間地陷入了煎熬之中,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所以他才會選擇相信馬向陽的話。
“據我所知,每一重人格其實都是相對獨立的,那也就意味著你答應馬向陽的事情,是發生在人格轉換的時候,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你是不知道自己做過那些事情的對不對?”
“是的!”馬磊點點頭,毫不避諱地說道,“當我拿到朱強做出的病情鑒定報告,當我驀然驚醒發現自己跟馬向陽做出的那些事情之後,我的震驚不比你來得小。”
“可悲的是,你並沒有就此亡羊補牢,而是繼續放任自己。”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也就不會有後續的事情發生了,我真的為馬磊感到痛心。
“實非不想,而是不能……”馬磊長長地歎口氣,望著我苦笑地說道,“或許是出於對我的防範吧,馬向陽背著我從朱強那裏得知了我的事情,於是不斷給我洗腦許憶能夠複活的同時,也用錄像記錄著我人格轉換時的犯罪事實。況且許憶的確是我失手殺死的,而從我心裏來講,明知道複活是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存有了一份僥幸。”
“這麼說,真正瘋了的是馬向陽?”
“不是!”
“那就是因為他真的太愛許憶了?”
“也不全是!”
“那怎麼解釋他對於複活許憶深信不疑的事?”我有些迷惑。
“因為,他太相信一個人了。”
“你是說,王群的父親?”我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是的!”馬磊點點頭,“當年馬向陽正是聽從了算命大師的話,北行兩千裏發家致了富,所以對他的話一直都頗為信奉的,再加上那位大師經年累月的洗腦,最後馬向陽對他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所以他堅信許憶是能夠活過來的。可悲的是馬向陽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其實被他奉若神明的大師是王群父親假扮的,所為的隻是從他這裏謀取更多的錢財罷了,而關於許憶複活的事情,也不過是個子虛烏有的傳說而已。”
“這麼說的話,當時你一方麵是受到了馬向陽的脅迫,另外一方麵是出於對許憶的愧疚,所以你才沒有迷途知返,而是繼續夥同馬向陽他們犯下了罪行。”
“是的!”馬磊承認道,“雖然我選擇了繼續犯罪,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我不能讓被激活的人格成為主導,所以這幾年也都一直接受著朱強的治療。”
“你們幾人的關係等同於相互鉗製,所以才促成了這起極具轟動性的犯罪!”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捋清楚他們幾人的關係了,馬向陽通過許憶的死以及另外一重人格犯罪的事實脅迫馬磊;而馬磊則是通過王群父親的真實身份來要挾他,甚至將王群也拖下了水;至於王群的父親,則是以當年誤打誤撞成真的一句話,繼續禍害著馬向陽,從而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這樣說來,其實最初朱強是沒有介入這起案件當中的,當然最無辜的還是徐睿,他不過是想尋求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罷了,卻被你們硬生生地拖入了罪惡的深淵之中。”說實話,我挺同情他們的。
“朱強最初的確沒有介入這起案子,不過是配合我們做了一些假的病情鑒定報告罷了,但是他跟馬向陽走得太近,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他從容地抽身出來。”
“所以,是你脅迫他切下了楊婷的頭皮?”如此,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是的!”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認為,就算是徐睿沒有對朱強動殺心,你也不會讓他活下去的?”
“不錯!”馬磊點點頭,“我之所以能夠脅迫徐睿,完全就是因為楊婷在我的手裏,正是憑借這個籌碼,徐睿雙手才沾染了罪惡,切下了那十一名女孩兒的頭皮。當徐睿提出要殺死朱強的時候,如果我真的想要阻止他,隻需要用楊婷繼續來要挾就行,可我並沒有這樣做。不僅如此,我更是親手將朱強送到了地獄中。”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僅僅是怕暴露?”我繼續追問著。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是他跟馬向陽走得太近了,這種背叛是我不能夠容忍的,這就像當初的許憶一樣。”馬磊此時臉色有了些猙獰。馬磊的這種心情我能夠理解,當初無論許憶跟馬向陽在一起是出於什麼目的,說到底這都是一種背叛,即便馬磊從心裏原諒了許憶,但還是會給他留下傷疤。這種傷疤是碰觸不得的,可朱強偏偏犯了這個忌諱,最要命的是他所接觸的也是馬向陽,這無異於在馬磊一直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你一直脅迫徐睿,那是因為楊婷還活著,可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徐睿在得知楊婷死亡之後,依舊沒有將你抖落出來,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徐睿犯案,一方麵是因為馬向陽的脅迫,可說到底還是他太過在意楊婷的原因,那麼在得知楊婷死亡之後,他應該展開更為凶狠的報複才對啊,為什麼會繼續包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