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子還家(1 / 2)

“煌煌文治今猶在,赫赫武功俱塵土。”一家大戶人家的私塾門口,一位儒雅的老學究手握著一卷發黃的書頁,一邊手撫著花白的長須,一邊悠悠地歎息著。隻見他踱了兩步,放下書,抬頭眺望窗外,已是深秋時節,影影青山層雲深處,依稀可見是西漢王朝孝文皇帝劉恒的霸陵遺址,而今早就物是人非,不免讓人感慨世事變遷如白雲蒼狗,那些百戰功成的千秋霸業早就滄海桑田灰飛煙滅,隻留下後人無限的悵惘興歎。

“褚老先生,我家小姐有請。”說話的是一位年及二九的妙齡少女。

“好的,知道了,褚某馬上就到。”老先生應到,放下書卷,便邁開步子出了書塾。一陣微風吹來,掀起那書岸上的那卷書頁,泛黃的封皮紙上寫著“史記”兩個篆體的大字。

“年年柳色,霸陵傷別。”一聲輕如繡花針落地的歎息傳入耳中,褚老先生不禁一愣,旋即清醒過來,推開鏤空的木製閣門走了進去,抬眼望見一個挽著婦人髻的年輕女子,著一身月白色的緞麵長裙,一隻纖纖素手輕握著一卷《李太白詩選》。問得有人推門而入,從若有所思中回過神來,展顏便是一笑。褚老先生年及花甲,早已沒了男女之欲,亦不免呆了,心中喃喃自語:“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自有佳人傾城絕世,古人誠不欺我啊!

“褚老先生,柯弟快要從嵩山少林寺藝成回府爺爺尚在軍中料理公務,我一個女兒家不宜拋頭露麵,你跟著吳管家一起去城外的驛站接下他吧。”那名女子不緊不慢地說著,聲音確如玉珠墜地般清亮。

“太好了,老朽即刻動身。”褚老先生有些激動地說道,眼中以是異彩連連。

“都說女大十八變,男子也是會變些的吧。褚老先生,你是柯弟的啟蒙恩師,自小便看著他長大,此番一別近十載,不知是否還能認得出他來?”

“能的,能的。”

“那就好。車馬之類的吳管家已經備好了,你這就隨他們一起上路吧.”那女子說完,微閉著眼睛,靠著敞開的窗子,養起神來。

“老朽告退了。”褚老先生說完,反身退出了房間,卻沒有注意到那女子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本是端莊的麵容竟顯得有些邪異,確是更增嫵媚,令人望之目眩神迷。

轉眼已是午後,長安城外,一輛油壁馬車正緩緩行走在青石板的棧道上,駕車的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著一身深青色勁裝,相貌平平,神情卻是非常堅毅,一看便知是能生死相托的義士。車簾向上卷起,兩個讀書人打扮的六旬老者正並肩坐在車裏,交頭接耳的,似乎在商量著什麼,時時有幾聲爽朗的笑聲飄出車外。沒多久,馬車便以駛至驛站門口,隻見那青年停下車來,回頭微笑著對車內的兩位老者說:“吳管家,褚夫子,驛站到了。”

“哦,到了啊。”那名被喚作吳管家的老者應道,與褚夫子攜手下了馬車,雖說是上了年歲,看身姿倒還硬朗。三人放好了馬車,走到驛站的接待處,一身棕褐色錦袍的吳管家開口詢道:“京兆杜家的二公子杜柯何時才到?”“快了,約莫著一刻鍾吧。”“哦,謝謝兄台。”

轉眼之間,一刻鍾就過去了,三人隻聽得一聲馬鳴,一匹毛色如雪的駿馬映入眼簾,馬上是一個年方及冠的少年郎,隻見他矯捷地躍下馬背,牽著馬兒向驛站走來。忽的,那少年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旁的褚夫子和吳管家激動地說:“老師,吳爺爺,你們來接我啊!”“哎,小少爺都這麼大啦!真是天可憐見,老爺,夫人,吳某不負你們所托,小少爺長大成人了。”語罷,眼中隱隱有了淚光。“好了,老吳,別磨蹭了,快上車吧,小少爺一路勞頓,大少奶奶也還在家裏等著呢。”褚夫子插嘴說道。“是,是,是,先上車再說。”吳管家邊說邊拉著那個少年上了馬車,朝城外疾馳而去。

“大嫂這幾年可好麼?身子可曾康健?”一上車,那名喚杜柯的少年便急忙問道。

“嗯,都好,都好。誒,這倘大的杜家這些年都靠她一個外姓的媳婦主持著大局,可苦了他了,近年來吐蕃又在惷惷欲動,老太爺軍中公務非常繁忙,經常是半年都不回家的,再加上年歲大了,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了。”說話的正是杜柯的幼時老師褚夫子。

“世人隻知道‘城南韋杜,去天尺五’的富貴和榮耀,誰又知道我們的辛酸苦楚?老太爺一生戎馬,操勞為國,年過六旬還要披掛上陣,老爺又英年早逝,大少爺戰死沙場為國盡忠,二少爺你自幼體弱多病,若不是承蒙慧明禪師眷顧遠遁清修,更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現在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偌大的一個京兆杜家,就隻剩下大少奶奶一個當家人了,幸好她出生太原溫家,家學淵源,自幼便隨她父親冠霖先生學習詩書禮樂,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又生得貌美,雲英未嫁時是公認的大唐第一美人。自嫁入杜府,天不憐見,大少爺在新婚之夜,剛剛拜完堂,便被聖旨傳去軍中效力,隨即戰死在無定河畔。大少奶奶未有一句怨言,勤勤懇懇操持家務。哎,要她一個弄花嚼蕊的世家小姐經營那些茶鋪絲綢鋪,支撐這個花銷龐大的家族,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