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裏最好辨認。
但是,為什麼他要這樣煞費周章,挖出來又埋進去,埋進去又挖出來?還有,為什麼要放進那個洞裏?我感到腦中一片混亂,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現在看來,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讓張生想到要把這些東西放進山背後的那個洞裏去的。而且,從他居然有鐵門上的鑰匙也可以想到,他和這個洞之間一定有什麼聯係。這所學校有一百年的曆史了,我入學的那一年,剛好是一百年的誕辰,而那個防空洞,即使是後來修建的,也已經有些年頭了,想來,張生手裏的那把鑰匙,一定不是最古老的那把,那鐵門上的鎖,很可能是後來被他撬開過,之後換了一把新鎖,因此才有了鑰匙——如果這樣的話,那個地方對他來說,一定有什麼用處。
張生在灌木叢挖好了洞,將旁邊地上的東西放進洞裏,掩埋好,之後便走下山去。現在已經快12點了,看見張生走上返回圖書館的路時,我立刻從山上下來,沿著東湖,快步走回家去。還在路上的時候就收到了張生的短信:“我在圖書館,快回家了,中午一起吃飯?”
我回過去說,好的。
中午,我見到了已經洗幹淨雙手,鞋上的泥也被擦去的張生。當然,我的鞋也做了相應的處理。經過一個上午,再看見這個人,感覺已經形同陌路。我們默默地吃完午飯,一路無話地走到了宿舍對麵的山上。他找到鐵鍬——上午用過的那把,開始在灌木叢裏挖掘起來。我看著這個人,覺得既可憐,又可笑。大概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產生相似的心理。一個謊言被揭穿而自己還不知道的傻瓜,比一個被騙的傻瓜更加可憐。
全部挖出來以後,他放下鐵鍬,擦了擦汗,說:“好了,就是這些。我把張韶涵的海報也埋在這裏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東西,然後說:“嗯,那就再埋起來吧。”
他愣了一下,“你不是說要拿回去找找線索嗎?”
“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
“你什麼意思?耍我?”
我笑了笑,“你不是……也耍過我嗎?”
張生問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沒有回答他。一下午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我看出了他臉上的忐忑不安。屋裏的氣氛冷冰冰的。在這樣的氣氛中,我竟然忘記了過去許多天來發生的事情,我的心裏感到無比平靜。那是一種某事即將結束前的平靜。但是張生卻顯得異常慌亂,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有點心不在焉,冷汗直流,我還是忍不住問他怎麼了。他說不知道怎麼回事,非常難受,想休息一下。於是我就把他扶到了床上,但他突然說他想好好睡一覺,問我的安眠藥還有嗎。我給了他一片,他很快就睡熟了。
我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他,突然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這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我腦海裏,那個防空洞,那個防空洞竟然有另一個門,而張生有那扇門的鑰匙,那扇門裏麵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我決定去看一看,我伸手摸了摸張生的口袋,果然有一把單放的鑰匙。我小心翼翼地將鑰匙收好,拿了一個小手電筒、一根繩子和手機悄悄地出門了。
奇怪的是整個路上我幾乎沒遇到什麼人,隻是在東湖邊上看到一個奇怪的女人,蹲在地上一言不發,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中間,一雙紅色的鞋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我從她身邊經過時,她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再回頭看她,發現她已經起身走了。
一路上,覺得自己的脖子上涼颼颼的,那感覺好像總是有人在對著我的脖子吹氣,我想這一定是幻覺,但是那種感覺真的越來越強烈,我似乎能感覺到身後有輕微的呼吸聲,我突然轉過頭來,卻發現其實什麼也沒有。那個女人已經走遠了。
這加劇了我的恐懼和不安,我開始打退堂鼓了,真不知道那個防空洞還藏著多少恐怖的事情,現在這麼晚了,我一個人去……會不會……但是我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必須要去,那裏可能就藏著事情的真相,一想到這些,我就毫不猶豫地加大了腳步。
果然是防空洞的鑰匙,門一下子就打開了。
站在洞口看去,這個門和我以前走的那扇門差別不大,路麵和牆壁都是普普通通的水泥,斑斑點點生著青苔樣的東西,想來,裏麵也應該是一樣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潮濕的土黴味和一種奇怪的腐爛的腥臭味立刻充滿了整個肺部。是什麼東西腐爛了呢,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小心翼翼地踩著冰冷的地麵,扶著牆壁慢慢地前行,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下,等待眼睛適應幽暗的環境。這樣走走停停,大概前進了二三十米的時候,我突然失去重心向右邊倒過去,幾乎摔倒,原來是自己右手扶著的牆壁消失了,我好像處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完全失去了方向。這時候我才猛地想起我帶了小手電,光線雖然不是很強,但是這一絲光亮已經足夠我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原來我的右手邊的牆壁上開了一扇門,似乎是另一個通道,是通往哪裏去的呢。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越走背後的涼意就越強,那種奇怪的腥臭味也更加濃烈,走了快二十米的時候,那種味道已經完全蓋住了洞穴中的土黴味,幾乎要讓我昏厥。就在這時,熟悉的景象出現了,我來到了那口枯井邊,並且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小手電筒的光開始變暗了,它不會在這個時候沒電吧,我心裏一種恐慌,似乎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終於,小手電徹底沒電了,就在景象全黑下來的一瞬間,我突然聽到井底傳來了一聲女人的歎息。
我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看不到一絲光亮,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井底一下一下地爬上來,並且一步步地向我逼近。難道又是她,慘白的手一下下地摳著井壁,無限放大的瞳孔看不到黑色的眼珠,她的形象又一次深深出現在我的腦海裏,趕都趕不走。難道又是噩夢,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胳膊上的刺痛一下子讓我明白了自己確實是在現實中。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突然想起手機可以帶來一點光亮,我連忙打開手機,眼前除了枯井,什麼也沒有,但是明顯地感覺到,那種奇怪的腥臭味確實是從枯井裏飄來的,井裏到底是什麼呢?
我壯著膽子慢慢地向枯井移了過去,伸頭看過去……
那種巨大的恐懼瞬間遍布全身,是的,我看到了屍體,是林子……
她平躺在井底,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頭發上全部是凝固的黑色的血塊,臉部已經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像是遭受過什麼東西的重擊,我突然想起了那塊帶血的磚頭,她的眼珠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淹沒在上眼皮中,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臉上的皮已經開始腐爛。再往旁邊看,竟然是晶晶,她幾乎已經完全潰爛了,但是她身上還沒有腐爛的衣服,以及手腕上掛著的夜光的手鏈讓我確信,她確實是晶晶,雖然看不清楚她身上那些青黑色的東西是什麼,但是裸露的白骨是那樣的刺眼,可以想象那是無數各種奇怪的蟲子一天天地在她腐爛的身體上蠕動吞噬……
我的胃一陣陣地痙攣,幾乎要忍不住吐出來,我突然想到那一聲歎息,是誰發出的呢?晶晶還是林子,難道她們中有一個沒死?但是怎麼可能,她們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怎麼還可能是活著的呢,我一想到這裏,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了出來,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不行,我一定要弄個明白,我拿出我準備好的繩子,一端固定在井邊,自己順著繩子顫顫巍巍地滑到了井底,那時完全沒有想到勇氣之類的問題。井底有薄薄的一層水,踩上去感覺有點濕滑,但是在水麵下明顯地感覺到了堅硬,井雖然不深,但是從上麵摔下來的話十有八九死定了。難道……是誰把她們推下來的,會是誰呢?難道真的是我在恍惚中殺死她們又弄到了這裏?這時我突然一滑,感覺好像踩到了一張塑料布,我摸索著揀了起來,借著手機的微光一看,啊……竟然是……是那張張韶涵的海報,可能是被水浸泡的緣故,上麵的畫麵有點模糊變形,卻更顯得詭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