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僅僅沉寂了一會。
嚓,嚓,嚓。
這回,是三步,估計已經走到了客廳內部。卻又無法確定,它究竟站在客廳的哪一部分。但這一次,除了聽出布鞋與地麵的摩擦之外,還聽出一些其他的雜音。像一個人穿著很多又大又長的衣服,衣角拖拽在地上。這時好像突然明白為何腳步會如此緩慢。腦子裏試圖想象出一個身穿一層又一層不合身衣物的形象,竟然想象不出。總之模糊一團。
然而全身的汗毛卻在這時毫無預警地豎立起來。似乎比大腦更加敏銳——它們首先感到了來自客廳的那股視線。懷有惡意的,寒冷的,仿佛頓時便會把人擊穿,又將你籠罩其中,無論逃向哪裏都必然尾隨腦後的視線。
沒有錯。即使不抬頭看,也知道那視線正在看我。這屋內除了我一人未睡,睜大了眼睛,還有什麼值得一看?莫非“那個”會對客廳的沙發感興趣不成?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很不合時宜的,突然想知道現在是幾點了。看了一眼窗簾的縫隙,仍然是一片黑暗。這樣的念頭隻是一閃。
如我所想,腳步聲果然向我這邊走來了!
嚓,嚓,嚓,嚓……不知有多少步。聲音由遠及近,先是從客廳走到臥室門口,嚓,嚓,嚓,嚓……接著,走到腳邊。
我仍然在看著天花板。假如我將視線稍稍挪動幾厘米,或者刻意去留心餘光,一定能馬上看到站在腳邊的,穿著布鞋的,究竟是什麼。
但我不敢。稍稍挪動一下眼球的神經都已經繃得僵直。連汗毛孔也緊緊地關閉著,冷汗聚集在皮膚下麵,以至於全身都在發冷。徹底的冷,從頭皮,到腳趾。恐怕腳趾更冷一些。心跳聲也已經聽不到。右手也感覺不到任何來自張生胳膊的溫度。隻有心裏的聲音在大喊著,張生!快點醒過來!
自然是沒用的,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夢囈也聽不到,呼吸聲也不知哪裏去了。
“那個”卻在腳邊站立了很久。
腳步聲再度響起。嚓,嚓。走到小腿所在的位置。
嚓……嚓……到腰部旁邊。搭在身上的毛巾毯仿佛輕輕動了一下,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大腦的血液正急速地向上奔跑著,然而額頭卻涼得要命,徹骨的涼。莫非我真的完了嗎?這樣的事情真的會輪到我頭上?死前就是這樣一種感受?
嚓……嚓……手臂附近。這時我才感到有些不對。
我竟然什麼也沒看到。剛才便應該出現在餘光裏,然而直到手臂這裏,沒有任何哪怕是錯覺的影像出現。眼球再也無法忍住,終於開始有了動作。一點一點,先是從天花板向左,看到衣櫃的頂端,棗紅色的衣櫃,接著是衣櫃門的上半部分。再接著,下半部分,快看到了,就要看到了,能看見把手了。斑駁的,有些褪色的把手。這時,看到把手這裏,已然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眼前隻有空氣。空的,什麼也沒有。原本腳步聲應該站立的位置,什麼也沒有。除此以外,臥室門,床的周圍,甚至能看見的客廳一角,全部空空如也。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更沒有任何響起腳步聲的理由。
怎麼會這樣?心裏在喊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這時,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嚓,嚓。
我眼睜睜地看著床和衣櫃之間的空氣,看著什麼也沒有的地麵。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