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第四章(3 / 3)

“沒有。”“就有!你上午對我的態度就象對小孩,跟我打哈哈,一點不尊重我。”

“沒人不尊重你。”我安慰她,“你當然是大人。”

“那兩個人就不尊重我。我嘴大額頭大我自己知道,他們幹麼在大街上說我。你幫我打他們。”

“什麼?”我說,“你叫我幹這個。”

“嗯,考驗你。”“好吧。”我想了想說,“去看看。”

胡亦高興得一躍而起,我叫她等等,去衛生間換上遊泳褲。她問我是不是在腰裏掖了刀,我說是。

在小鎮的街上,胡亦指給我看那兩個正巧在買西瓜的“流氓”。是兩個文縐縐的青年,有一個還戴著眼鏡。他們看見我和胡亦過來,就衝這邊笑。我也衝他們笑笑,往前走去。

“你怎麼不打他們?”“我打不過。”我跟胡亦說,“我剛才是換遊泳褲,不是掖什麼刀。”她氣壞了,轉身要跑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對她說:“你以為用刀紮人象開玩笑那樣隨便嗎?不能對別人也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她掙開我跑了。我獨自走到海邊,脫了衣服遊進去。海水在我四周閃著焊花般的耀眼光芒,柔軟的水波從我頭上後背滾滾而下,我有力地劃著水,向藍得沒有一點瑕疵的、綢緞的般的大海挺進。遊了一陣,我四肢伸開躺在海麵上眯眼享受著陽光的照耀,隨波漂浮。一個小小的人頭出現在岸方向的藍色的波濤中,越來越近,我認出是胡亦。她遊到我身邊,鬢掛滿亮閃閃的水珠,向我擊出一掌飛濺的水花。我豎起來,踩著水,她也踩著水,靦腆地笑著說:“我又來了,你生我氣了嗎?”

“沒有。你生氣了?”“我也沒有。”她大聲說。

“往前遊吧。”我對她說。她點點頭,我們一起向大海縱深遊去。“喂,我覺得你象算命先生。”

“什麼?”我遊慢了點,等她上來,“我不會算命,和尚會。”

“我說你象個算命先生,那麼詭秘,話裏亂藏玄機。”

“你象什麼?”我不太喜歡她對我的這種看法,換成仰泳,瞧著她。“我象人唄。”一股小浪激到她臉上,她閉了下眼和嘴,又紛紛張開。“人什麼樣?”“瞬息萬變,唯恐天下不亂。”

“譬如……”“譬如,”她笑嘻嘻地搶著話頭說,“剛才我真恨你,轉念一想。又不恨了。”我停下來,有點喘籲籲。她遊上來靠住我,我托著她胳膊踩著水。她快活地喘息著扒住我的肩膀說:

“沒準以後我還會喜歡你,你也會喜歡我,天知道。不象你算命先生,老那麼沉著,有條不紊。”

我鬆了手,她沉下去,一會兒浮出來,咳嗽著抹去臉上的水:“你想害我呀。”“我們遊得太遠了。”我環顧四周海麵,已經出了海灣,那尊仰躺的巨大觀音臉上的白塔綠蔭已十分清晰。

“沒鯊魚,漁民說了。”

“有暗流,去年已經淹死了一個人。”

我們涉水上岸,長的浪潮翻卷著,滾動著。水花猶如無數擁擠跳躍攢動的自鼠群,衝上來,化作一灘灘水沫,滲入砂下。沙灘變得濕潤褐黃。

傍晚,我們正在街邊挑選玩常一件兩個接吻小孩的有趣瓷像。古寺晚禱的鍾聲響了,一下接一下,沉悶悠遠,小鎮上空梵音縈回飄蕩。我們循著鍾聲一路走進寺院,已經昏暗了的大雄寶殿中,一個身披紅黃兩色袈裟的長老領著上百個黑衣和尚在佛像前做著誦經晚課。長老在一名小僧的攙扶下,連連拜倒。分立兩旁的汗流浹背的和尚一手搖扇,一手掌拜,在領誦僧的帶領下,整齊嘹亮地哼哦。佛臉在搖曳的燭火中閃耀著慈愛的光環,微閡的慧眼俯視著頂禮膜拜的人們,又似視而不見。大雄寶殿後麵小殿裏別是一番景象。五彩燈泡明滅著,三個峨冠博帶、法衣斑斕的和尚坐在佛前壁台上,吹著電風扇,嗯啊嗎吧地邊唱邊舞動法器。一班小和尚敲擊著鑔鈸木魚伴奏,聲調仰揚頓挫,重複循回,就象唱著一首古老的敘事詩。

我和胡亦各求了一支竹,上麵各是一句舊詩。我那上麵寫的是:“春雨斷橋人不渡”。

她那上麵寫的是:“無端隔水拋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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