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章 父子(2 / 2)

“國內這條路,”父親沉著臉說,“形勢險惡,不是你的長處。”

“我這次的起點已經比很多同齡人都高了。我還年輕,即使走了彎路也可算是攢經驗,隻要我可以終成大業。”

“你的位子是不低,但你年紀還小,這就是問題。且不說遭人嫉妒,這裏都是論資排輩,你耗得起嗎?我覺得你要是在國外再積累幾年經驗,到時回國分量會更重一些。你看那個h省的局長啊,姓高對吧,他一開始對你都不待見……”

“我確實長得年輕沒經驗,我在美國還經常受到種族歧視呢,後來不照樣靠能力證明了自己。”

“國內比在美國人際關係要複雜得多,你出國久了,想法可能偏於簡單。就看我們單位,堂堂一個大學,高等學府,你想象中應該是最靠水平、憑能力說話的吧,事實上呢?所以說,那個局長,他是觀察到證監會領導的心思,於是裝出來歡迎你的樣子,隻是做戲附和領導心願而已。”

“他應該不隻是逢場作戲吧,要是這樣,何必真給我一個局長助理的職位?”

“總之,我聽下來,真正欣賞你的是那位丁處長,不是高局長;可你要真去了h省,丁處長是管不上了,你在那個局長手下,日子不一定好過。”

“爸,我不想用最壞的心來揣測國人。”

既然兒子說成這樣,徐父明白,擺事實、講道理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他事先也預料到兒子可能會特別固執,於是說:“明兒,從你媽走後,我把你拉扯大,用了十年;後來你出國了,我一個人在這裏過日子,又是十年。二十年了,我對你不求任何回報,都是為你考慮、什麼都是為了你。”

徐明揚和父親之間,典型的中國式父子關係。父親為他做的一切從不提起,他心裏時時感激但也不說出口,他很少看到父親如此地流露真情,他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

“你就順著父親一次,好不好?”徐父已經從訴諸感情變成了苦苦哀求。大學教授平時從來不求人,放下身架都是為了兒子。

他們又談了很久,兩人臉都通紅。徐明揚很觸動,但他就是無法理解,明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父親為什麼偏要將其說得特別險惡,仿佛就是一個萬丈深淵,一去便萬劫不複。此時的徐父已經攤完了所有的牌,掏空了自己的心,看到兒子還是無法被動搖,非常受挫,最後甩下一句:

“我們家已經為國家貢獻了一條命了,我真的不想看到再搭上一條!”

徐明揚覺得父親這話說得太極端了,自己做的是金融,再怎樣也不至於犧牲性命吧,他心裏是這樣想的,但這些他並沒說出口,嘴裏小聲說出的是:

“父親,你言重了……”

這句話,徐父已經無心再聽,他已走向自己的書房,關上了門。

接下去的日子,徐明揚等待辦理h省的入職手續,在家裏,和父親除了日常的打招呼,已無其它交流。

父親心裏時時刻刻還在想著兒子的未來,有時他為兒子惋惜,畢竟兒子在美國那麼成功,竟然說放棄就放棄了;有時他寬慰自己說,兒子去h省工作也好,他碰了釘子就會理解;有時他又特別擔心,兒子到時候想再回美國,回去是不成問題的,但恐怕就沒有高盛這麼好的位置了。

徐明揚雖然盡量避開父親那嚴厲的目光,但還是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不讚許的氣場,在家如坐針氈。他為了解悶,從行李中翻出回國飛機上空姐留給他的電話。在美國,中國女生很受外國人的青睞,但是中國男生的待遇就截然相反,在那裏,徐明揚既不算高,也不算壯,從來沒有外國女孩主動向他表白過,他的感情史也幾乎為零。從回國開始,他才漸漸發現自己那麼“吃香”。他幾度想聯係空姐,又覺得他們不會有結果,如果隻是隨便的那種交往,自己馬上就要當幹部了,要時刻注意行為上的檢點,到底還是克製住了。

還好,他的組織關係之前已經轉到滬城,這次不出一星期就轉到了h省,他馬上就可以去赴任了。

出發之前,他來到家附近的嶽王廟,小時候母親常帶他來。在這裏,他第一次聽母親講嶽飛精忠報國的故事;也就是在這裏,他樹立了誌向,要像嶽飛一樣名揚天下。仕途的險惡,他非但不擔心,而且還特別向往,他怕的就是一輩子富足而又平淡無奇的生活。他想到,一位自己崇拜的人在就職演講上宣誓過:“不管前麵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勇往直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徐明揚覺得父親雖然愛他,但畢竟不能理解他的雄心壯誌。他認為,隻要能輝煌,隻要能名留後世,即使他像嶽飛一樣遭到奸人陷害,甚至為此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我們的主人公就是有英雄氣概,他此次隻身去h省,自認為要鵬程萬裏。其實大家真要在他身上押注,是該看好或是唱衰,還很難說呢。我就很為他擔心,感覺他要大義凜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