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郊外小鎮。
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的席卷了一天一夜尚未全部消停,卻舍得小了許多。
一架靈車正穩妥妥的於夜色中詭譎地飄著,「嘀鈴鈴」的響聲斷斷續續,被那偶爾刮過的烈風一席裹,反而更添幾分淒涼的嗚咽。
一襲紅衣的女子在這暗夜白雪裏更顯單薄,她單手拿著九節墨色的鞭子,一動也不動的站在林間,她的頭發已然全被白雪覆蓋了,看樣子,是已經站在那裏好久好久了。
靈車仍舊詭異的漂浮著,沒有急一步也沒有緩一步,慢慢的朝著那女子去了。
爾後在十丈遠左右,停了。
一道稚嫩的童聲自厚重的車簾後響起,孩童尚小的年紀聲音糯糯甜甜,分辨不出男女:
“請問姑娘何事?”
“三件命案,五個死嬰,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們,不能在修羅門的地界裏犯事?”話音還未落,就聽車簾內響起一聲笑,聲如溫玉,卻偏生含了那麼一兩絲刻薄冷清,倒是個男子的動靜:“怎麼?南方不是由江湖四大世家公孫家接管的麼,何時……又多出個修羅門?”
似乎是卡著他尾音落地,靈車旁倏忽響起兩聲不似人能發出來的鬼叫聲。
那姑娘眼力勁兒極好,別看他們叫了一個修羅門的名字,她可是不信神魔不拜鬼神的,主人給她命令,她就殺。剛從遠處瞅著她就不信那輛車會這麼飄,待得不用太近,她也看出來了,那其實是兩條巨大的蛇……大概是蛇吧,隻不過剛被她抽斷的那兩條蛇的對半身子一落到地,又開始詭異的扭曲起來,不一會兒,就已然出現六條了。
而且,那六條蛇顯然脾氣都不太好,此刻也不管要顧著靈車了,“轟隆隆”的一下子都衝著那姑娘去了,黑色棺材一樣質地的靈車帶著一陣鈴鐺猛晃的聲響,“咣當”一聲落了地。
前方雪地裏翻滾起滔天白沙,紅衣女子不敢再妄然拿她手裏上好的利器對敵,卻又不知掏出火折子來在這風雪天裏能燃多久,愈顯招架吃力的時候,幾聲輕微的咳嗽卻從不遠不近處傳來,她隻見身前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爾後剛才圍攻她的那六條怪物全部都消散成碎渣渣了,風一吹就跟白沙似的遠去了。
她是沒看清楚,可蹲在靈車旁一直關注戰局的小孩可看的一清二楚。
他正想著呢,萬一那個姐姐招架不住了,就快些把泥鰍叫回來吧,別傷著人命。這下可好,他剛才就見著一個白衣服的男子從遠處像個真正的“鬼”一樣飄了過來,還從懷裏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來,捂住了口鼻,於是那咳嗽聲就被壓抑的極低極低了,再然後就是這個白衣鬼也不知從哪兒又掏出了把同樣雪白的扇子來,“嗖”的一下出現在紅衣服姐姐身邊,接著一麵往前繼續詭異的飄著,一麵左右開弓像是扇嘴巴子似的扇了那泥鰍幾下,然後泥鰍就掛了。
小孩現在眼眶就紅了,那泥鰍是先生好不容易才養活的呢,小時候就跟泥鰍似的,慢慢才變作這麼大的,都不知養多久了!剛才早一點喊停就好了!
正在這兒後悔的時候,那雪白衣衫的翩翩公子也終於停止了咳嗽,素白的帕子上是一小灘血跡,紅衣女子有些著急的向前,被他輕微抬手的動作給止住了,隻好呆在原地聽令。
“在下修羅門二當家,何人在此放肆?”
靈車裏久久沒有動靜,蹲在靈車門口的小孩悄悄掀個簾子邊兒,想看看是不是先生又睡著了呀,隻是手指還沒觸到厚實的門簾,就聽見靈車裏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連他都被嚇到了。
他跟了先生好多年了,頭一遭聽見他這種笑,特別特別開心的那種笑。
素白衣衫的男子那好看的眉頭都快揪到一起去了,這人難不成是個瘋子嗎?
“沉瑟,”含著笑意的溫和嗓音從厚厚的車簾內傳出來,“我說……幾年不見,你怎麼比我這個病的快入土的還要嚴重?”
名喚“沉瑟”的男子一愣,隨即眉頭徹徹底底的擰在了一起,淡定道:“我這是病的快死了不假,你那是作的快死了。”
五年前見著他還是人模狗樣溫和有禮至少沒喪心病狂的喜歡坐在棺材裏故弄玄虛,這會兒真是延續了羅迦的毛病,藏頭露尾頂不是東西端的是一個模子順出來的。
這除了是在作死還能有甚麼別的解釋?
腹誹完畢,衝一旁的女子輕聲道,“十七,我們走了。”
“喂!”車簾內傳來重重的不滿,“我身上可是有三件命案五個死嬰啊!”
“大善人,”沉瑟忍無可忍的回頭,“你不會閑著沒事從南疆跑到中原來就是為了講笑話與我聽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搶親的。”
沉瑟一愣,一個“化鴻”使出來就來到了靈車前,掀開了簾子,仔仔細細看了一眼確實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不假,這才反問,“你剛說甚麼?”
“順道來給你治病的。”
“甚麼?”
“守葬陣有法子破了。詭域找著了。羅迦死了。陣法機關甚麼的也不懼它了,我都有法子了。”
“於是?”
“正淵盟退隱江湖了,四大世家也不必存在了。中原武林要死的人也開始多了。”
“所以?”
“所以我來拯救蒼生。”
沉瑟憋了半天的嚴肅臉終於破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