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啞口無言。外麵已經傳來一聲聲驚天的慘叫,和哢嚓嚓的砍頭聲音。
行刑時間足足挨了近一個時辰。李愬懷光就在帳中與眾將商討下一步作戰計劃,清算這一次的戰利品,處理這些雜事。後來,宋良臣興衝衝的進來回報,說他把砍下人頭堆徹起來再糊上了泥土,築起了京觀。屍體已經挖坑掩埋,足有五六個萬人坑。
李懷光帶著眾將出了帥帳,來到離軍寨數裏之遠的地方觀看。在那裏,有一條長長的宛如城牆的人頭堆,上麵還插著許多殘破的刀劍和鎧甲。
觸目驚心,京觀!
李懷光冷笑:“宋良臣,幹得不錯。本帥,已經有些年頭沒有見過如此宏偉的京觀了。這些年來我大齊在西域一帶威名盡喪。這一座京觀,足以讓諸部蠻族心驚膽寒,重新認識到一件事情----西域真正地霸主,回來了!”
北伐大軍,在金滿一帶再無阻擋,大搖大擺的朝天山挺進。一路上幾乎是人煙斷絕,蠻人部族聽聞了那一日的大屠殺,嚇得魂飛天外都躲得遠遠的。就連鳥獸也驚絕閃避了,大概是這一支軍隊身上的彪悍血腥氣息太過濃烈。
幾天以後,李愬懷光率軍渡過了天山以北的一片沙漠,來到了北庭都護府的麵前。這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擋。葛邏祿等蠻族似乎真的是被殺怕了,再沒有看到一個他們的人影。
李懷光雖然狂妄,但行軍打仗十分的穩妥。他將大軍分成三股屯紮在三個軍營,擺成了一個犄角品字型,以便彼此往來救應。他自己親領中軍指揮大局,先鋒李愬鎮左軍防禦西麵可能出現的奇襲;大將高固鎮右軍,以保大軍後背不受侵擾。一切調撥已定,李懷光叫大軍安歇兩日,略作休整。此時,李懷光屯兵的地界已經離天山不遠,離北庭都護府城郭僅十七八裏之遙。
北庭都護府建在天山北麓,距離大雪山博格達峰不是太遠。這裏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時間處於冰封之中,博格達峰在蠻人心目中更是有著雪神山的美譽。不過,這對於行軍來說卻是極為不利。因為攀上高峰本來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高原反應會讓許多人受不了。還要行軍打仗,就別提多難受了。吐蕃人在冰雪高原上習慣了這樣的氣候和生活,相比而言占據了較大的優勢。
這一點,李懷光心裏很清楚。北庭都護府向來易守難攻,要不然吐蕃也不會苦苦拚鬥了這麼多年才拿下來。現在輪到大齊收回這裏了,也不見得會有多好過。
李懷光將回鶻大將綠城公主專程請到了帥帳之中,對他問道:“公主大人。你派出去的商隊和哨探,可有消息回報?”
綠城公主說道:“今天剛剛跑回來兩個探子。他們回報說,北庭現在已經嚴密封鎖各個路口,過往的商旅也要嚴密盤查。普通行人根本無法通行。不過,北庭都護府內的駐軍並不是太多,頂多隻有三五千人。大概是因為補給太過困難了的緣故。”
“三五千人?”李懷光略微皺了一下眉頭,暗自尋思道:不對呀。北庭如此重要,怎麼防守兵力如此之少?
“大帥,有什麼不對勁嗎?”綠城問。
“哦,沒有。公主,你確定你的消息準確嗎?”李懷光再追問了一次。
綠城公主有點不悅的撇了一下嘴,說道:“大帥好像對我們回鶻人挺有成見,總認為我們辦不成事,對嗎?這一次我派出地。都是最精幹的人。如果消息不準確,他們是絕對不敢胡言亂語的。”
李懷光笑道:“公主不要生氣,本帥隻是感覺,有點出乎尋常。北庭是西北一帶最重要的軍事交通樞紐之地。吐蕃人沒理由如此掉以輕心。”
綠城也大度地說道:“算啦,我也不怪你了。行軍打仗嘛,小心為上。不過,還有一條消息說。北庭裏的馬廄卻是非常的多,糧草也堆積如山。看樣子至少能養得起數萬大軍。同時,最近吐蕃人的行為很是詭密,城內時常吹起號角。對過往生人的防範非常嚴格,仿佛在籌畫什麼巨大的陰謀。”
李懷光皺著眉頭緩緩踱步,心中暗自思索道:吐蕃人要是不搞陰謀束手待斃,那才是真正的奇怪了。糧草馬廄能應付數萬大軍,可是城中卻隻有三五千人馬駐守……這麼說來,很大的可能性就是:敵軍已經出城埋伏起來了?
想到這一層,李懷光突然心頭一亮拿出了軍事地圖來。這還是上次北庭使者進宮覲見皇帝時獻上地地圖,比較詳盡。李愬懷光小心翼翼的查看著地圖,綠城公主也跟著在一旁不吭聲的看著。
李懷光詳細比對了自己屯軍之處的地勢與地形,臉上漸漸露出了微笑來。
綠城驚訝的說道:“大帥。你看出門道啦?”
“雖然還無法完全確定,但是憑我行軍多年的經驗來判斷,敵軍已經設下了埋伏圈要來對付我們。”李懷光當即立斷的說道。“公主。本帥勞煩你一件事情。你現在回到後軍回鶻營中,暗中調撥你地所有人馬。運起糧草朝大沙漠中撤退。記住,隻帶糧草,營帳不必拆除。虛紮營帳,明白嗎?”
“末將明白!”綠城聰明過人,低笑說道,“大帥是想引魚上鉤嗎?”
“少廢話,快去。”李懷光說道,“來人,傳令給左右軍大將和諸軍將軍,速來帳中議事。公主你請先退去料理,糧草不容有失。”
“哦……”綠城有點失望的應了一聲,走出了帳外。李懷光暗自笑道:小妮子,就想瞅個空兒見到李愬。
不久,眾將到來。李懷光正要說事,李愬倒是先上報了一個重要消息:葛邏祿與白服蠻人一起派出了使者,前來請降。目前使者一行兩三百人,已經到了左營,請大元帥定奪。
李懷光頓時哈哈大笑:“李愬,這些人可不是來請降,是來取你我性命的!”
李愬驚訝道:“大帥何出此言?”
李懷光就當著眾將,將北庭都護府內的情況作了一些介紹,然後說道:“很顯然,敵軍已經設下了包圍埋伏,再派出了所謂地使者前來行刺或是打聽軍情,來個裏應外合一舉殲滅我軍。”
高固道:“如此,我軍該當如何?現在我軍對敵人的形勢不是太了解了。他們所布下包圍圈是什麼樣子,也無從捉摸。”
“來,一起看地圖吧。”李懷光帶領眾將上前,指著地圖說道,“我軍屯紮的地方,前有綠洲方便取水養馬,左有矮林可取柴生火,右有山脈可擋風沙寒氣,後方一片大沙漠進退有如。是一處屯軍妙處。但是,敵軍也肯定早就料到我會屯兵於此,他們所設下的埋伏圈肯定離我軍比較遠,方圓百裏之內皆有可能。因此。我軍要想脫離包圍圈,唯有退回沙漠。”
眾將看了一陣仔細思考,都相繼點頭:“確實如此。”
“本帥已經下令,讓綠城公主押運糧草先行退去。今日半夜,我軍陸續回退,營帳之中虛插旌旗帳蓬不撤,還可以放一些馬匹在這裏,讓它們自行奔跑鬧出聲響。以作疑兵。”李懷光說道,“李愬,你現在回去,就說本帥同意接受他們的請降,請他們使者到中軍來見。一路上不妨讓他們看清楚我軍的軍姿軍容,故意泄露一點我軍要強攻北庭的消息給他們。假如他們要派人回去,不必阻擋直接放行。那是給吐蕃去報信的。到時候。本帥自有計較。”
“末將得令。”李愬拱手應命。
李懷光接著道:“諸將回營之後,下令手下人等做好應戰準備,不許泄露退撤之事。人多嘴雜,恐的泄露。今夜子時。全軍起程朝北方沙漠撤退。隻走人走馬帶些幹糧,所有輜重物品一律不要,營帳留在這裏。諸將可曾明白?”
“明白!”眾將一起應聲。
“很好。”李懷光臉上露出了一些微笑,說道,“李愬,你現在就回去把葛邏祿與白服蠻人的使者請來吧,本帥在這裏擺下大甕,來個甕中捉鱉!”
李愬馬上回營去見蠻族地使者了。兩部族使者團共有兩三百人,帶了許多的牛羊貢品,言辭行為頗為謙恭。李愬也以禮相待。告訴他們大元帥同意接受請降,請他們去中軍說話。兩族使者都歡喜不已,跟著李愬就走。同時。都派出了幾匹快馬出營。說是向本族君長回報好消息,讓族人做好迎接大齊王師駕臨的招待準備。李愬當然不會阻擋。熱情地放行了這些人。
中軍大營地帥帳,刀戈林立旌旗嚴整。李愬懷光一身戎裝坐在上位,居高臨下的看著兩族使者遠遠走來。兩旁刀斧手與衛兵排成了一個過道,氣勢非凡。
兩族使者都不敢抬頭去看那些威武地將士,個個悶著頭走到了帥帳前,正準備行禮說話,李懷光哈哈的大笑起來。使者大驚,正要發問,兩旁軍士一起伸出長槍長戟來將他們製住,毫無反抗之力。
李懷光也懶得多言,一揚手:“將人拿下,囚於軍中嚴密看管!”
使者連聲大叫:“我等使者專為和平友好而來,誠心投效!大齊何故如此無禮!”
李懷光不耐煩的擺手:“快拖下去,都把嘴給我堵上!”
兩三百人毫無反抗之力的被製服。士兵搜身,在他們每人身上都發現了暗藏的利刃短刀甚至還有毒藥。這更加證實了李愬懷光的判斷----這夥人,就是來行刺或是圖謀不軌地!
入夜之後,齊軍之中燈火通明往來巡哨不斷,與往常無異。到了深夜子時,所有兵馬悄無聲息的全部遁走,如同暗夜幽靈。
沙漠之中,綠城帶著回鶻人早已安排下了一個臨時軍營,在一個穩定的大沙丘之後找到了落腳之處。李懷光率大軍趕到,將人馬在此安歇下來。然後,李愬懷光在將葛邏祿和白服蠻人的使者提了出來,嚴刑拷問。使者經不住刑,經於交待:原來,他們的確是潛進軍中探聽軍情、然後意圖謀害葛邏祿與白服蠻人兩族的大仇人李懷光與李愬等眾將的。然後,不管他們地計策是否成功,吐蕃與二部族聯軍鐵騎,都會在寅時三刻對齊軍大營發動突襲!這一批前來請降的所謂使者,其實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