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去,三個人就像是在一個角鬥場裏拚殺。若沒個勝負死活之分,絕不會結束!
論頰熱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已經死了九成了。就算能戰勝李、薛二人,外圍的這一圈飛龍將士,亂箭下來也能輕鬆取他性命。那些飛龍騎一直安靜地湊在外麵,就如同欣賞校場比武一般。安靜,而又有秩序。
論頰熱好不惱火。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籠中的獅子,在供人玩賞。
“殺!老子跟你們拚了!”論頰熱全力貫力身上的筋肉盡皆暴起,呼啦啦的砍出了幾刀,一陣罡風四下斬落。
圍觀的一名飛龍騎將士嘖嘖的道:“凶猛,真凶猛!”
另一人冷笑:“就像被剁了尾巴的驢,凶猛,真凶猛!”
論頰熱地肺都要氣炸了,奮力一刀擋開李光顏的劈砍,衝陣外大怒吼道:“你們鬼扯什麼?!”
“論頰熱,小心!”薛平一聲清嘯,一個八卦連環槍朝論頰熱飛快刺來。這種招數,是藥師槍法中頂尖的絕殺招術。一連刺出八槍,將馬上敵人的進退之路和生死罩門盡數籠罩於其中。若不是練習千百遍,是絕對無法熟練使出來地---若不熟悉,自己則是破綻百出,給敵人一擊必殺的機會!
論頰熱心頭一震,手中急忙揮刀迎上。薛平的槍頭就如同快速飛舞的彩蝶,間不容發之間已經刺過了論頰熱的眉心、咽喉、左右耳與胸口、膻中幾處要害。論頰熱一時大駭,手忙腳亂左支右絀勉強擋住了六槍。
第七槍----薛平以槍化棍,淩空怒劈而下,論頰熱的刀勢已慢,倉皇挺起刀梁來迎。不料,薛平那槍就如同靈蛇一般輕巧詭異,劈到半路突然縮回半截,然後如同閃電一般朝論頰熱張大的嘴裏猛然刺來。
嗤啦一聲奇怪的刺響,薛平的槍頭已經從論頰熱的嘴裏穿透,槍頭已經出現在了他地後腦勺。
紅的血、白的腦漿,順著薛平地槍頭緩緩流下來。論頰熱舉刀地動作也瞬間定格,手中的刀也咣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陣外地那兩個將士齊聲道:“清脆,真清脆!”
論頰熱仍然睜大了眼睛,嘴裏一股鮮血如同泉湧不停流出。他至死都還不相信,自己居然會是這樣一個死法!薛平一抖腕,那杆槍如同手臂一般伸縮自如的抽了回來。論頰熱的屍體沉重的摔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李光顏靜靜的騎在馬上,低頭看著論頰熱的屍體,自言自語道:“好淩厲的槍法!當今世上,我隻見過兩人有如此槍法---其一是已故大將軍李晟,第二個,就是你薛平。”
薛平的表情略變輕鬆了一起,微微一笑,說道:“山外有山。末將比起李良器,實在差太遠了。說到用槍,我認為當世第一高手,數李無疑!”
李光顏驚訝的轉頭看了薛平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說道:“薛將軍,請割下論頰熱的首級傳遍陣中。吐蕃人見了這東西,就死了一半了!”
“好!”
較遠處的一處高坡上,馬燧撫著胡須哈哈的笑道:“伯蒼,看來這裏根本不需要我們來幫忙。連李光顏都來了,陛下肯定是早已做下了安排。剛剛你看到沒有,薛平那小子,槍法---厲害!”
武元衡舒心的嗬嗬一笑,說道:“在下不懂武功。在下隻知道,國都守住了,我軍得勝了。
岐州,西征大軍禦前軍帳裏。
蕭雲鶴拿一塊鹿皮不急不徐的擦拭著自己的承影劍,表情平靜,眼神卻有些凝重。李吉甫和韓朝中在下座整理軍中文書和料理一些公務,時時抬眼看一下皇帝。他們發現,這幾天來皇帝出奇的沉默。大多數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冷漠而又深沉的樣子,與以前意氣風發、霸氣凜然的那個皇帝判若兩人。
等待的日子最難熬。蕭雲鶴在努力的調整著自己的心緒,平靜內心的衝動與不安。
這一次西征,可謂是出師不利。先是折戟蘭州,然後又被人抄襲身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拋開皇帝的身份不說,作為一名統率,接連遭受這樣兩個沉重的打擊,他心裏的滋味還真是挺不好受。
帥帳外傳來一串馬蹄響,蕭雲鶴驟然的抬了一下眼瞪,眼角精光畢露。
是哨探快馬!因為除了他們有帥令特赦,無人敢在軍營裏縱馬狂奔!
“報!”一名小卒翻身落馬,跪到了帥帳前。
蕭雲鶴將寶劍咣啷一聲歸鞘,大步走到帳前。一把掀開了帳闈:“講!”
“報陛下!”小卒單膝拜地,手捧一份軍情急報,大聲說道,“鄣縣大將李光進,今日辰時與論莽熱再度交手。鏖戰一個半時辰,斬敵四千,我軍陣亡三千餘人,重傷六百,輕傷三千餘眾。城池未失,論莽熱領兵已退回蘭州。李光進上請吾皇陛下,請撥糧草相助!”
蕭雲鶴皺著眉頭拿過奏報,略略看了一眼,擺擺手說道:“朕知道了。你快馬回去報知李光進,緊守城池不得有失。糧草,朕會想辦法。”
“是!小人告退!”小卒飛快的跳上馬。一溜煙跑了。
蕭雲鶴回到帳中,隨手將奏折甩給了韓朝中,又坐回了帥位上悶不吭聲。
韓朝中與李吉甫對視了一眼,然後一齊走了出來對皇帝拱手而拜。
蕭雲鶴瞟了他們一眼:“有事就說吧。”
“陛下……”李吉甫猶豫了一下。說道,“前軍屢戰不勝,敵軍來勢洶湧。眼下我歸路、糧道又被截斷。此情此境,不如……”
蕭雲鶴眉毛一揚:“不如什麼?”
李吉甫頓了一頓,下定決心拱手拜道:“不如退兵!”
蕭雲鶴表情冷峻的看著李吉甫,並不說話。
一旁韓朝中上前半步說道:“陛下。微臣以為,眼下我軍的確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大軍糧草隻能供給十天,後方退路與糧道都被掐斷。更何況……國都被襲安危未卜。陛下何不揮軍回師先解國都之危。然後再徐圖西進?”
蕭雲鶴目光冷冽的盯著二人看了半晌,悶不做聲。韓朝中和李吉甫身上一陣陣發寒,膽氣盡失,都低下頭來不敢直視皇帝。
過了片刻,蕭雲鶴自己籲了一口氣,說道:“朕知道,你們是忠心謀國。公心謀事。但行軍打仗,不是你們從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你們身為行軍長史、司馬,也應該知道一次調動十五萬大軍會有多大消耗。朕既然出來了,哪有那麼容易回去的道理。糧道被截。自會有疏通的時候;前軍受阻,也會有轉機地時刻。往往最艱難、最辛苦的時候,就是轉機到來的契機。若不堅持,就會與勝利失之交臂。我軍如此困窘,他吐蕃人就好受嗎?論莽熱八萬大軍坐守蘭州,糧草接濟也是十分的困難。他命一旅孤師襲我身後,也是狗急跳牆地打法。因為他們知道,想撼動我西征大軍極其困難。我們有壓力,吐蕃人的壓力更大!這個時候,比的就是耐心和堅持。誰先放棄。誰就是大輸家!”
“可是陛下……”李吉甫說道,“蘭州易守難攻,吐蕃人隨時還可增兵來援。後方戰勢不明。糧草遲遲未到。長此下去……如之奈何啊?”
“別心急。再等兩天。”蕭雲鶴又拔出了劍來。細細的擦拭。然後瞟了二人一眼,說道:“朕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韓、李二人沉默無言的退了下去。蕭雲鶴心中暗道:連他們都有退走的意思了,相信軍中有這樣想法的,也不在少數。軍心,浮動了……我坐守岐州,當真是有些進退兩難。若回援鄣縣,恐後方危急國都失陷;我若揮軍回救國都,李光進就成一旅孤師,就算不敗給實力強勁的論莽熱,也要活活餓死在鄣縣。為今之計,唯有國都得守、援軍得勝,我軍方才有轉機!馬燧、武元衡、李光顏、薛平,你們四人身上,可是擔著千萬幹係,切不能讓我失望!
時間過得極其緩慢。好不容易夜幕降臨。軍中響起一陣梆哨和喊聲----“掌燈!”
軍營裏地火把亮起,軍帳中也有了亮光。蕭雲鶴走出帥帳來透透氣,放眼望去,延綿數十裏的大軍營,四處炊煙嫋嫋。
蕭雲鶴長歎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慍怒:數萬大軍進退兩難,真是窩囊!赤鬆德讚,我今天受的這個窩囊氣,他日必當百倍奉還!
晚膳送來,蕭雲鶴全無胃口。經不過李吉甫與韓朝中的苦勸,也隻好隨意吃一點。剛剛拿起筷子,帳外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響。聽那聲音,還不止一匹。
蕭雲鶴心中微微一動,但馬上又沒了激情。心想大概又是李光進派人來催要什麼東西了。
“報!”、“報!”、“報!”
帳外接連響起三聲。
蕭雲鶴微微驚疑,說道:“韓朝中,就讓他們進來說話吧。”
韓朝中猶豫了一下:“陛下正在用膳,不如稍後?”
“軍情如火,讓他們進來。”蕭雲鶴將筷子一扔,差李吉甫將飯膳拿到了一邊。
三名小卒一齊走了進來,拜倒在前。
蕭雲鶴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一次來三個快使,倒也新鮮。從左到右。一個個說來。”
“報吾皇陛下!”第一個小卒說道,“右神策衛大將軍馬燧、左龍武衛大將軍李光進與飛龍騎將軍薛平,聯合上表送來急報:景興四年二月初七,吐蕃大將論頰熱率一師三萬餘奇襲我國都。神策衛大將軍馬燧親臨城頭指揮國都保衛戰。四位皇妃積極鼓動,國都市民踴躍參預守城戰。羽林衛大將軍烏重胤與金吾衛大將軍郭鋼各率一師出戰,苦戰半日各有死傷。後,李光顏與薛平大軍及時趕到,在國都城下與渭水河畔阻擊吐蕃大將論頰熱。各方人激戰三個時辰,我軍大勝國都得守。論頰熱敗走渭水,被李、薛二將前後夾擊,完敗。薛平陣斬論頰熱。送首級在此。經此一戰,我軍全殲吐蕃頑敵三萬,斬獲馬匹軍器無數,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