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陛下英明!”李晟驚訝而又感激的看著皇帝,說道,“陛下能想到這一點,足以見得心中也惦念著滿朝的臣子,考慮著我們的生死安危啊!”
“朕如何能不考慮這樣的問題?”蕭雲鶴麵帶微笑,拍了拍李晟地手,說道。“放心吧,有朕在,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的。朕說過了,太宗皇帝晚年犯下的錯誤,其中很重大地一點。就是讓後嗣儲君之爭,引起了朝堂惡性黨爭。最終釀出了許多的血案。貞觀末年,朝堂黨爭分野十分的嚴重。就連房玄齡這樣的老臣名宿,也險些命喪黨爭之中。若不是長孫皇後臨終遺言讓太宗皇帝死保房玄齡,相信他也難逃一死。當初太子承乾、魏王李泰、蜀王李恪和晉王李治四王相爭,最終李治勝出。以長孫無忌為首的一群人從此主宰了朝政,大權獨攬。以前跟隨太子、魏王和蜀王的大臣們,都遭了秧。當時的政治環境的確是異常地混亂,連太宗皇帝都對那樣的時局失去了控製力。那實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說到這裏,蕭雲鶴回憶起了前世晚年時所經曆的種種事情,一切曆曆在目,心中時不時的一陣陣唏噓和抽痛。
李晟看到皇帝說得如此動情和真切,不由得疑惑道:“陛下何以對貞觀時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老臣也讀過數次我朝史書,也沒有陛下理解得如此真
“宮中自然有許多密檔,是一般人所看不到地。”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巧言搪塞了過去,轉過話題來說道,“依舊來說我們的問題。良器所擔心地事情,朕已經替你解釋過了。所以,你不必再擔心什麼。關於立儲之事……朕可能要對不住你的。這個問題,現在實在無法回答你。”
“老臣能理解陛下苦衷。”李晟說道,“也許是老臣真的是太老了,想得太多了。陛下年方三十出頭,談何立儲?再等個十幾二十年也不晚。隻不過……嗬嗬,老臣時日無多呀,隻是希望能早點知道誰是國儲。正如陛下所說,就像是快要死了的老人,想看到兒子、孫子成了親生了子的心情一樣。”
蕭雲鶴心中一動,既然李晟有這樣的心願,我又何不照顧一下他?這或許就是他的遺願了。而且,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兒子李,會有幾十年叱吒風雲的時間……既然如此,朕也先為今後幾十年埋下一個有用的伏筆。
“既然這樣,朕也不妨跟你透露一二。但是,這事千萬不要在外麵去說。”蕭雲鶴對李晟說道,“良器也應該知道,這樣的事情,關係是何等的重大。包括你的子侄親人,也不可透露。”
李晟頓時麵露喜色,正色說道:“陛下盡管放心。老臣絕不告訴任何一人。出君之口,入晟之耳。天知地知,陛下與老臣知。若有旁人知道,叫老臣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不必說得如此嚴重。朕告訴你就是。但有一條要說清楚,這不是一定的,隻是就目前看來,希望較大一點而已。這個人就是……”蕭雲鶴湊到李晟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個字。
李晟頓時如遭雷擊惶然愣住:“是……他!”
“噤聲,不可再言。”蕭雲鶴揚了一下手,舒緩了顏色說道,“這樣,你應該心裏舒坦些了吧?隻要你明白,朕的心中也不會怠慢這樣的事情,這就行了。好了,不必多說。良器,你安心養病,其他的事情不必再擔心。北伐的事情,朕已經決定讓李懷光掛帥了。朕聽說,軍機處打算讓李擔任北伐大將。朕知道,良器的家教一向甚嚴,家中的子侄們都非常的孝順。朕可不想因為出征的事情,而壞了你的家風壞了你家子侄的孝道。稍後朕就去跟武元衡他們說,讓李在病床前服侍你,不必出征了。”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李晟頓時大急,不顧病體匆忙爬起身來,跪在床上就磕起了頭,“老臣一家世代忠烈,以大齊國事為先。老夫雖然病了,尚可飲食。就算病入膏肓了,也有妻妾仆人伺候。李不僅是老臣的兒子,更重要的他是大齊的將軍!國家正當用人之際,怎麼能空守於老臣病榻之前作兒女戚戚之狀?自古忠孝難兩全。陛下若不收下李為將出征,老臣即刻撞死於榻前,好了卻犬子的後顧之憂!”
蕭雲鶴急忙拉住李晟將他按了下來,說道:“好了好了,你別激動。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用得著覓死尋活的嗎?朕收下他就是!”
李晟一下被逗樂了,哈哈笑道:“犬子是為陛下、為景興大齊而生的。他的武力韜略早已超越老臣。隻是性格上還有待雕琢,閱曆也不是很夠。假以時日多加煆煉,定能遠勝於老臣。還有房慈與徐戰,這兩個小子也很不錯。房慈沉默寡言,但心思非常的細密;徐戰勇猛無畏,堪比宋良臣。但比宋良臣要精明多了。這兩人一靜一動,恰好可以作為犬子的左輔右弼。老臣肯請陛下,讓他們二人也收入軍中,隨犬子一起出征。”
“良器都這麼說了,朕還能不答應麼?”蕭雲鶴籲了一口氣,說道,“好些養病。晚些時候大軍就要開拔了。朕還要趕著去給他們壯行。”
李晟也是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老臣感激陛下……老臣心中,再無遺憾和惦念了!”
蕭雲鶴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晟幾眼,說道:“良器,朕能遇上你,是上天的恩賜。朕衷心的希望你能把身體養好。朕和這景興大齊,都離不開你啊!”
李晟一下被觸動了衷腸,神情淒然的緊握著蕭雲鶴的手,說道:“陛下,老臣也希望能再活一百年,為陛下、為景興大齊添磚加瓦,以報陛下知遇相知之恩。可惜……人終有一死。倘若老臣哪一天,真的一命嗚呼了……也請陛下不要以老臣為念,不必傷感不必掛念。老臣生是大齊之人,死是大齊之魂。在九宵蒼穹之際,老臣和無數為大齊偉業而戰死的兄弟們,會為陛下和大齊祈福的。老臣祝願陛下能夠萬壽無疆創下一個盛世天朝;祝願大齊江山能夠千秋萬代永世傳承!”
“快別說這樣的話了。朕聽得很不舒服。”蕭雲鶴心頭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心情也變得有些壓抑起來。曾經,那些追隨他多年的貞觀名臣們就是像李晟這樣離他而去。此情此景,也勾起了他無限的感慨來。
“好吧,老臣不說了。”李晟故作輕鬆的說道,“大軍即將開拔,陛下也要在太廟去給他們送行了。關於李懷光。老臣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說:他是一頭野性難改地猛獸,普天之下也隻有陛下能夠馴服他。”
蕭雲鶴聽在耳朵裏,記在了心裏,緩緩點頭道:“朕記住了。謝謝你,良器。朕走了。你好生養病。朕有時間還會來看你的。”說罷,轉身就朝門外走去。李晟楚彥身的力氣都用完了,頓時癱軟的倒在了床上。他側著頭看著皇帝的背影,緩緩閉上眼睛。兩行老淚從他的眼瞼裏流出,嘴裏模糊不清的喃喃道:“得遇明主如此。夫複何求?”
天色依舊灰蒙蒙地陰沉,一陣狂風肆虐而起。李晟院中僅有的幾葉殘草被疾風吹起,裹在風中淩亂的飄搖。蕭雲鶴的心情。也有些沉悶。
武元衡和馬燧看到皇帝出來了,都迎了上來。
“陛下,李相公的身體可曾安好?”二人一起問道。
蕭雲鶴劍眉深鎖目光深沉地看著天際,緩緩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武元衡和馬燧一時會意不過來,但都隱約感覺,情況並不是太妙。
“走吧,讓良器多作休息。其他的事情。朕這裏已經有了主張。”蕭雲鶴對武、馬二人說完,又對李說道,“李,收拾行裝拜別父親,準備隨軍出征。”
“得令!”李重重的一抱拳。轉身就進了房間。
一切都不必說了。武元衡和馬燧,已經明白過來。皇帝也是為李出征一事而來的。身為一個帝王也能照顧到臣子地人倫之情,二人心中都頗有些感動。
三人一起緩步朝李家院外走去,李家親屬拜道兩旁恭送。
馬燧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問道:“陛下,李良器家中何以如此荒涼,竟連花草也不見一根。陛下可曾問過原因?”
“朕沒有問。”蕭雲鶴平靜而又淡然的說道,“其實,也不必再問。”
馬燧疑惑的看著皇帝,又轉頭看了武元衡一眼,說道:“此話何解?”
武元衡低聲道:“在下曾聽人說起過這件事情。早在兩三年前,曾有一名雲遊僧人到了李晟府上,據說是能望氣識風水。當時李晟家中種了許多地大樹和花草,鬱鬱蔥蔥十分茂盛。那名僧人說,李晟的深宅大院中樹木蔥籠,蘊藏帝王之氣。李晟聞言大驚失色,趕緊叫家人把樹木砍光,搞得宅院中光光禿禿。”
蕭雲鶴微微笑了一笑,說道:“人臣心胸如此,真是朕莫大的福氣。李良器,當真是朕之良器,國之良器,景興大齊之良器!”
午時,陰風怒號,卷起千層沙。八百裏秦川黃地上特有的那種蒼涼和蕭瑟,給五萬北伐軍的沙場平添了一股大氣與雄楚彥。
軍鼓震震,號角錚鳴。朔風飛揚,十裏沙場上金戈鐵馬旌旗翻滾。
李懷光站在點將台前,看著威武雄壯的萬千軍馬,心中如同喝下了一甕烈酒在翻騰不休。曾幾何時,這樣的情景隻會出現在他的夢中。每逢此情此景,自己總是會幡然驚醒,然後發現自己隻是獨處鬥室,隻得黯然神傷獨自慨歎。
現在,當這一切又真實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時,他不禁感覺猶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