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訓獅(3 / 3)

每逢想到這些,李懷光總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無盡的痛苦深淵,無法自拔而且仿佛已經沉迷其中。昔日精神抖擻比年輕人還勁頭十足的李懷光,瞬時蔫了,仿佛大病了一場,變得無精打采。

二個月之內,終南山下已有六萬精兵。冬練三伏夏練三九。這批最精銳地士卒,頂著夏天的烈烈紅日,開始的揮汗如雨的艱苦訓練。

馬匹有了任務,馬夫就變得閑了。李懷光突然一下發現自己成了這個世上最遊手好閑的人。每天早上交出了令符點出了馬匹,就沒他什麼事了。隻等晚上馬匹回籠地時候看上一眼,其他的時間都在觀望中度過。看著那些強壯地年輕人在沙場上縱橫馳騁,李懷光的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出來了。無盡的寂寞和強烈的失落感,將他日夜噬咬,煩躁痛苦不堪。

這一切,蕭雲鶴都看在眼裏,而且暗自滿意。

負責訓練飛龍騎的,是高固和宋良臣。這兩個人,一個冷靜寡言,一個性烈如火,相得益彰。在原來兩萬飛龍騎基礎上組建的六萬人馬,在他們二人的聯手操練之下,迅速成長,羨煞旁人。

武元衡卻有些暗自著急。李懷光都是六十歲的人了,再這麼折騰下去,要是哪天撐不住一命嗚乎了,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終於有一天,武元衡有些沉不住氣,跑到武德殿裏來見皇帝,說起了李懷光的事情。

對此,蕭雲鶴隻是笑,而且笑得很得意。弄得武元衡一頭霧水。

“走吧,伯蒼。陪朕到終南山飛龍廄走一趟。”蕭雲鶴說道。“快半年了,朕也是時候去看一看那頭關在籠子裏的雄獅了。”

武元衡心中一喜:原來皇帝早已籌劃在胸,對一切智珠在握!

二人帶上了幾個侍衛,騎上馬出了京城,直到飛龍廄。

百裏疆場上,千萬鐵騎來回飛奔,卷起重重黃沙。隆隆的戰鼓敲得震天響。長角的錚嗚響徹重雲,聲震百裏。雄楚彥的軍旅氣象,能讓人瞬間血液沸騰,一股豪情油然而升。

“不錯。好氣勢,有章法。”蕭雲鶴駐馬在高處看了一陣。滿意的說道,“高固和宋良臣,跟隨朕多年。早在西川之時,就負責飛龍騎地訓練。由他們來領頭,再合適不過了。隻是可惜啊。宋良臣隻是一隻猛虎,可當先鋒所向披靡;高固沉穩有餘機智不足,應變能力不強想象力也不太豐富。不足以掛帥。這兩個人,都隻能當大將,而不能當元帥。”

武元衡心中暗讚:陛下的識人用人之能,果然出類拔粹!照這話聽來,皇帝心目中合適的元帥人選,已經不多了……李懷光,希望很大嘛!

“走吧,去看看那個糟老頭子。”蕭雲鶴有些興災樂禍。拍著馬朝馬廄跑去。武元衡無可奈何的笑了一笑,拍馬跟了上來。

得蒙皇帝召見,李懷光受寵若驚,急整衣冠前來見駕。蕭雲鶴看著穿一身綠色官袍的李懷光,左右不習慣。實在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懷光不明就理,困窘得手足無措。

“李懷光。朕看到你這個樣子,著實感覺十分的滑稽。”蕭雲鶴笑道,“你看看你,綬帶翹出一截沒紮整齊,官帽的兩個翅兒一個高一個低,官靴上也盡是黃泥巴。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像是剛剛從田間回來地老農。”

李懷光尷尬的笑道:“微臣……的確是剛剛從馬料間跑回來見駕的。形容不整,還望陛下恕罪。”

“罷了,朕也知道,你李懷光是從來不拘小節的。”蕭雲鶴地笑意變得充滿了善意,徐徐問道,“這半年來,過得可好?”

“托陛下鴻福,一切都好。”李懷光畢恭畢敬。

“不見得吧?”蕭雲鶴說道,“朕聽說,這兩個月來你一直愁眉不展,像是生了什麼大病?可有此事?”

“沒有、沒有。”李懷光木訥的搖頭,矢口否認。

“當真沒有?”蕭雲鶴隨意的說道,“看來,還是朕自作多情了。滿以為故人生病,特意前來探望一場,沒想到你什麼事也沒有。既然如此,朕事務繁忙,就先回宮了。”

“啊!”李懷光驚叫一聲,急忙擋在了皇帝麵前。

“大膽李懷光,竟敢擋駕!”隨行而來的侍衛怒聲訓斥就要拔刀,嚇了李懷光一跳。李懷光自己也是恍然醒悟,慌忙跪倒在地謝罪。

“為何擋駕?”蕭雲鶴詳裝慍怒的問道。

“陛下,這……”李懷光猶豫了一陣,像豁出去了一般說道,“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你還說什麼?”蕭雲鶴說道,“朕回宮了,你好自為之吧。”

李懷光突然大聲叫道:“陛下,請給微臣一個將功折罪地機會----讓罪臣加入飛龍騎當一名小卒吧!”

“哦?你要充軍?”蕭雲鶴哂笑一聲,說道,“你都六十出頭了,還充什麼軍?大齊兵誌明文規定,五十歲必須退役。看來,這還的確是個不情之請啊!”說罷,又要抬腳就走。

“陛下、陛下!”李懷光以膝當腳,在地上跪行追著皇帝,大聲喊道,“罪臣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贖。但罪臣願意將這一條性命、這一條殘朽之軀扔在沙場上,為大齊基業盡最後一份綿薄之力!也許罪臣真的拉不開二石之弓、揮不動百斤大刀了。但罪臣至少可以抱著敵人跳下山崖一起去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得賺!隻要陛下再給罪臣一個上沙場地機會,罪臣一定誓死報效,馬革裹屍還!”

“怎麼開口閉口就是死的?”蕭雲鶴有些不快的皺起眉頭,說道,“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朕不將你流放了,還給你個閑職養老,你就安心幹著吧。別想太多了。要上陣殺敵,那是年輕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摻和了。”

眼看著皇帝又要走,李懷光真的急了。他突然一下站起來,就朝房中的牆壁撞去,嘴裏大喊道:“大丈夫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苟活於世!”衝動起來的李懷光,果然還是一頭強驢,速度飛快的就朝牆壁撞去!

事發突然,武元衡和那些侍衛們都被嚇了一跳,可都來不及去拉他了。眼看著李懷光就要以頭撞牆落個腦漿迸裂而死,蕭雲鶴突然暴喝一聲:“站住!”

瞬時間,李懷光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死死地愣住了。

蕭雲鶴轉過身來緩步走到李懷光身邊,低聲冷喝道:“你居然敢威脅朕!”

李懷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微臣不敢----微臣真的隻想再上一次沙場,舍此殘軀以報陛下天恩!”

“哼,簡直就是市井無賴的行徑!”蕭雲鶴恨恨的罵了一聲,轉過身來,朗朗道,“李懷光,朕就讓你擔任五品飛龍騎勳一府左郎將,輔助高固和宋良臣訓練飛龍騎。要是不幹出一點成績,你就撞死在這牆上吧,不必再來見朕了。”

說罷,蕭雲鶴一抖袍袖,大步飛雲的走了。李懷光已經在瘋了一般地磕頭,把頭撞得咚咚作響,嘴裏大聲喊叫著:“謝陛下天恩!”

走出房間,蕭雲鶴就露出了一絲滿足的笑意:彪悍地軍隊,也需要有激情的統帥才行。眼下,誰還會比李懷光更有激情呢?

光陰荏苒,彈指間年關又至。

節度使製度被廢除後的第一個年頭,收成十分喜人。東征淮西時,武元衡軍事與經濟兩手都沒有放鬆。淮西雖然蒙受戰亂,但農桑與鹽井都沒有受到很大創傷。到了年底清算時發現,僅淮西鹽井上交的國稅,幾乎就相當於以往國稅總收入的一半。國庫變得空前的充盈。為了裝下國稅錢物,甚至還加修了幾間庫房。

天下節度被廢,所有農桑副牧的收成,都收入了國庫。今年一年的糧稅、布稅與其他收入,幾乎全部翻了兩倍還不止。這還是投入了巨大資金重建河北的前提下實現的。由此可見,鏟除了那些節度使吸血鬼,國家真的能變得富強許多。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手中有錢,萬事好辦。在國家變得富裕的同時,百姓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大齊境內,基本上已經杜絕了大規模的百姓流浪。連最貧窮的百姓,也至少能夠保證一日三餐的溫飽。倉稟實而知禮節。在百姓生活得到了保障的同時,治安變得十分良好,社會風氣也呈良性發展。安史之亂後,大齊國內混亂、蕭條、貧窮、兵荒馬亂的麵貌基本上已經改觀。短短的三四年時間,大齊皇朝已經煥然一新,如同換了人間這一年的軍費開支,也比早兩年要少了許多。一來,是雇傭軍的數量又減少了不少。全國各地的龍驤衛義務兵都發展了起來,為國家節約了許多的軍費開支。最大的一筆投入,就是終南山下的飛龍廄。這六萬名健兒,全部由國家聘用並支付了相當可觀的軍餉,以保證他們後顧無憂。

這一支裝備優良、訓練刻苦、精心打造的大齊彪騎,已露出了崢嶸之色。連帶兵一生地李晟、馬燧這些人,也時常嘖嘖的讚歎飛龍騎的獨到之處,歎為觀止。

李懷光在飛龍廄窩了一年了。整支飛龍騎。都烙上了他的印記。李懷光素來就以治軍嚴厲、練兵有方而著稱。但是嚴厲的同時,他又把將士們當作自己的親人來對待,因此很容易就能獲得很高的聲望。從名義上講,高固和宋良臣是飛龍騎地頭兒。可高固是聰明人,他能明白皇帝的心意。雖然皇帝隻任命李懷光當了個五品將軍來輔助他們,但其用意,無非就是要讓李懷光主持訓練這支軍隊。因此。但凡李懷光有什麼主張和意見,他都會悉心聽取。宋良臣一向粗枝大葉慣了。誰來當頭兒這種事情他根本不關心。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騎著大黑馬在沙場上往來衝馳,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