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詩良輔卻堅持找獄卒討來了墨水,當真將傷口塗了一層。粗長的兩條,如同蜈蚣爬在身上一般的醒目。蕭雲鶴也讓獄卒弄來了一盆水,好歹讓野詩良輔將頭臉洗了一洗,總算是勉強可以見人了。
眾人走出了那間獨立的鐵門牢房,野詩良輔向前一步對著蕭雲鶴抱拳說道:“將軍,咱家現在就去勸說那些兄弟們,跟著將軍一起幹。有誰不願意或是說了不好聽的話的,咱家親手斃了他!還先請將軍恕罪!”
蕭雲鶴果斷的一點頭:“好。良輔兄弟,你請!”
野詩良輔點頭重‘嗯’了一聲,轉過身去大步朝轉角的牢房走去。獄卒頓時心慌的低聲道:“將軍爺,你當真這麼放心?他若是就這樣逃掉了,那可就……”
蕭雲鶴老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人若是逃了,本王擔待著,這總該是行了吧?”
獄卒頓時不再囉嗦了,乖乖的退到了一邊去。
這時,牢房那頭已經傳來了野詩良輔的聲音:“兄弟們,咱家沒有死!咱家又回來了!”
“啊,是將軍!”“將軍回來了!”“他肯定是殺光了剛才那批獄卒和士兵來救我們了!”馬上聽到那裏一陣騷動和鐵鏈聲響,眾人看似都起了身,有歡呼,有驚訝,七嘴八舌叫野詩良輔作‘將軍’。
不遠處的蕭雲鶴等人聽著一陣暗笑起來:將軍?這些人居然叫野詩良輔這個粗鹵漢子作將軍?哈哈!
“靜下來!”野詩良輔大喝了一聲,場麵頓時鴉雀無聲,然後他說道:“今天我要跟兄弟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本來我們這些人,犯下的都是不赦之罪,本該這兩日就要處斬了的。兄弟們,你們後悔麼?怕死麼?”
那百十個囚徒眼見首領脫了難,肯定是要再來救他們殺出去的,頓時七嘴八舌的叫道:“不後悔、不怕死!”
野詩良輔揚了一下手,讓他們安靜下來:“兄弟們,你們一定以為我是要越獄,對麼?其實,是有人將我放了出來,然後還給我指了一條生路。一條同樣舔血過日子,卻是光明正大的生路!”
眾囚徒頓時都疑惑不解:“什麼生路?”
野詩良輔咧嘴一笑:“當官軍,殺賊寇!”
“啊!”不出所料,眾囚徒一陣驚號了起來,紛紛七嘴八舌的叫道:
“官軍都是狗娘養的,隻知道欺負百姓和窮苦人,我們怎的也要去當官軍?”
“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是啊,幹嘛要當官軍?”
野詩良輔擰著眉頭看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沉聲一喝:“不當官軍,那就要處斬!剛剛拖出去的幾個奸淫犯你們也看到了,人頭就在這裏!”說罷,野詩良輔大步的走進了剛才那間屋子,提著幾顆人頭扔到這些人麵前。
頓時,又是一陣鴉雀無聲。
野詩良輔目露精光的看著這些人,沉聲道:“以前,我們都是受過苦,被官府和當兵的欺負過的人,恨死官軍和當官的,也是自然。不過,原來當官的也有好人,也有好官,隻是我們沒有遇到。現在我們遇到了--剛剛放我出來的大將軍,現在的禦前兵馬大元帥,那真是個義薄雲天肝膽照人的好男兒、大丈夫!兄弟們,咱家已經決定了,從此將性命交給大,一輩子都跟站著他幹。”野詩良輔頓了一頓,緩了緩語氣說道:“兄弟們都跟著我有些日子了。我們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時候,咱家不能扔了兄弟們一個人去苟且偷生混前程。兄弟們願意的,隻要稍後立下毒誓、給大磕下響頭,也可以像咱家一樣,跟在大身邊。非但可以救回性命,也可以不再過人人喊打、官軍剿殺的匪盜日子。有本事的,還能博個前程。眾位兄弟,自己仔細思量。”
眾囚徒馬上私下議論了起來。過了片刻,有一個人輕聲的嘟嚷出聲來:“什麼大葉誼,老子知道啊!這小子就是個隻會欺負窮苦人家的孬種,怎麼會是好男兒、大丈夫。將軍今天是怎麼了,莫非是吃錯了藥?”野詩良輔聽了個仔細,不由得擰眉一怒,衝這人招了一下手:“候小二,你給老子過來。”
候小二心驚膽戰的靠近了牢門一些,驚乍乍的嘟嚷道:“香、將軍,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上次我去長安,親眼見到大葉誼在大街上拿馬鞭子抽一個百姓,差點將人活活打死。就隻因為那人擋了一下他的路而已……”
“你還說!”野詩良輔大怒,一手飛快的從牢門縫隙裏探了進去抓到他的脖子,怒聲喝道:“老子不管大以前幹過什麼。在老子眼裏,他就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是我野詩良輔這輩子唯一認定了的主公!誰說他壞話汙辱了他,老子就要他的命!”話剛落音,野詩良輔沉聲一喝,居然‘哢嚓’一聲的將候小二的脖子擰斷了。
候小二白眼一翻,頓時死癱到了地上不動彈了。眾囚徒頓時沒一個敢吱聲,驚嚇成了一片。野詩良輔在他們的眼裏,就是至高無上的天神,生殺予奪是他特有的權力。隻是為了一句話就處死了一個出生入死的兄弟,未免有些過頭了。這也足以見得,這野詩良輔對那個大,真的是死心蹋地的效忠了。眾囚徒心裏也不由得齊齊納悶:這個大,究竟有什麼能耐,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降伏了天底下最狠最烈的人?!
不遠處的蕭雲鶴正準備出聲製止一下,卻也已經是來不及了,隻好輕歎了一口氣,心中暗自道:真是個火爆性子的猛漢!他這樣的人,認準了的事情就絕不會改變,將來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忠臣!
過了半晌,眾囚徒中總算有人說話了:“將軍,咱們這輩子就跟著將軍了!這性命,也早就交到將軍手上!”
“是啊,將軍!你是我們的頭兒,你說怎麼樣,那就是怎麼樣!你說要將性命托付給大,我們就像將軍一樣,對他誓死效忠!”
野詩良輔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候小二,心裏也還是有些心酸和不忍,但轉頭就高興的大笑起來:“好,兄弟們!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不過,這一回咱們不是當匪盜,而是跟隨大將軍幹大事業去的!從今以後,大家夥兒別再把我當成首領。你們,包括咱家,隻有一個首領,那就是大將軍。以後要守的,就是他老人家訂下的規矩,明白了麼?”
“是,將軍!”眾囚徒居然齊齊抱拳一拜,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個個歡喜異常。看來他們平日裏也像是軍隊一樣,還有些紀律和規矩。
蕭雲鶴心裏暗自滿意,默默想道:不用砍頭了,還能有前程。這樣的事情,畢竟是誰都願意。不過,若說對這些人放任自由,那也是不行的。畢竟還隻是初次見麵,對他們的脾性為人也不了解。日後,還要多多管束調教才是……
野詩良輔轉身走到蕭雲鶴麵前,恭敬的拜了一拜:“將軍,兄弟們都說通了。他們都願意跟隨將軍爺誓死效忠!”
“謝謝你,良輔兄弟!”蕭雲鶴開心的笑道:“原來,你管束手下也有一套嘛,就跟將軍治軍沒什麼區別。走,我們一起去看看你的那些兄弟,將他們一起放出來。”
俱文珍忍了半天,還是笑出了聲來:“將軍,嘿嘿!臭氣熏天還敢叫將軍。”
野詩良輔衝著他咧嘴一笑,嚇得他哆嗦了一陣,自己卻哈哈大笑起來:“小太監,你莫非也像咱家一樣沒念過書麼?俺聽人說,書裏寫道這‘香就是臭,臭就是香’。咱家這身上是臭,可總不能讓兄弟們叫咱家‘臭帥’啊?於是就有兄弟說改稱‘將軍’。你聽聽,這名兒多威風、多有氣勢!”
眾人一陣哄堂大笑起來。野詩良輔尷尬了一陣,也跟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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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鶴帶著野詩良輔這百餘名囚徒,公然的走出了大牢。然後他讓這兩名小校帶來了人,開始拆除牢房,自己卻朝城中軍屯走去。耽擱了這麼久,蕭雲鶴也一時將去見顏真卿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路上百姓們遠遠就看到了身高馬大的野詩良輔,紛紛驚嚇得四下逃竄、議論紛紛。蕭雲鶴對這些置若罔聞,將人帶到了軍屯裏。
蕭雲鶴亮了亮聖旨,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主管兵械的兵頭,讓他取出了百餘套軍服和刀槍裝備。自己也總算是脫掉了那身血跡斑斑腥臭不已的袍服,弄了一套軍服和鐵甲穿上。隻可惜眼下沒了更加武威、華麗而且防禦力更強的明光甲,隻能湊合著穿這種普通裨將用的鐵甲。野詩良輔身裁太過高壯,一時沒能找到全身的鎧甲,隻得在身上套了一件神策軍軍服了事。這些人每人都配上了一杆長槍、一柄橫刀。這身裝束一換上去,也讓他們打從心底裏感覺自己有些變了,少了許多匪氣,多了一分莊重。
蕭雲鶴將這些人集中了起來,也還站了一個班例,對他們說道:“大家都是良輔兄弟的好兄弟,那也便是我葉……誼的好兄弟。從今日起,我們都是我的親兵跟隨,隻要是有能力有才幹,又有了功績的,本王不會虧待了他。同樣,若是有誰作奸犯科犯了事的,本王也同樣不能饒了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中的軍令,更是不容違備,否則一定重責不饒。目前,你們暫時跟在本王麾下,共事於神策軍,那便要遵守神策軍的軍令。”說罷,蕭雲鶴讓俱文珍拿來了眼下神策軍中的軍令,細細的宣讀了清楚。
野詩良輔和眾囚徒聽得認真仔細,一一的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