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轉折出現得是如此突然,就像是山坡被人一刀剜下來一塊一樣,轉折的位置,幾乎形成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要是悶著頭一路走,來不及在這個轉折處繞行,就會撞上前麵的一塊大得出奇的石頭。
那塊大石頭出現得很是突兀,周圍隻有緩和的沙丘,還有沙丘上的枯幹灌木,全都是細小的沙礫,根本就見不到一塊拳頭大的小石頭。卻突然間在這裏出現了一塊大石頭,高達十幾丈,聳立在這裏,占下了近半畝的地界,端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也不知道是從那個地方被移到這裏來的,又是被什麼力量移過來的,或許也要被愚夫愚婦歸為鬼神之跡。
而且在這塊巨石的上半部分,還刻畫了一些奇怪的符號。那些奇奇怪怪的符號都是由漆黑的墨線勾畫而成,彎彎曲曲地繞起來,又在一些不規則的位置勾連串接,無一定之規,絕對不是任何民族的文字,也不是什麼山水風景畫,看上去就是一些沒有規則的線條糾纏在一起,毫無美感。而且從遠處看去,這些奇怪的線條組合在一起,隔著遠了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但是仔細看去卻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心悸般的恐慌感,卻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更奇怪的是,這些符號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染料畫上去的,這塊巨石聳立在這裏,也不知道經曆過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上麵的那些符號還是曆久彌新,一點都沒有因為風雨的剝蝕而被模糊掉。
凡此種種,有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山野村夫大多愚昧迷信,將這些難以解釋的怪事綜合在一起,這塊突兀出現的巨石,就變成了神魔附體的神物,上麵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符號,也變成了某位不知名姓的神仙,留在人世間的印記。
甚至還有好事者穿鑿附會,編出了一個個曲折離奇而又荒誕不經的故事來,煞有介事地指出這上麵的符號蘊含天機奧秘,如有人能夠參透其中隱含的奧妙,就能超凡脫俗,從此升上九天做仙人。
當然,這麼多年過去了,神仙鬼怪的種種傳說越來越離奇,那塊巨石依然是那塊沒有變化的巨石,依然沒有人能夠在此悟透天機白日飛升做神仙。巨石側麵轉折背後的那個小村落,依然如千百年來一樣平凡而又執著地繁衍著。
從巨石的側麵轉折而過,直走百米,就是那一個小村落。
小村落其實並不小,三三兩兩地分布出去,也占下了上千平米的一塊大地方。隻不過這個村落裏的建築和布置有些奇怪,雖然也是用木石混合建的房屋,但卻和中原地區的民居風格迥然不同。
外麵灰黑色的一層,湊近過去聞的話,還有一些淡淡的臭氣。如果你對於飼養牲畜的活計比較熟悉的話,你就能認得出來,這些房屋外麵塗抹的,是被稀釋過了的幹牛糞,風吹日曬之下,已經變成了灰白的顏色。
什麼地方的人,會用牛糞這種肮髒的汙穢之物,當成裝飾物,塗抹在自己家的牆上?
有這樣奇怪的建築,居住在這裏麵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村落占據的麵積不小,裏麵的人卻不怎麼多。而且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個個都是全身黝黑,就像是從墨汁池裏泡過一遍一樣,尋常地界,很難見到這樣黑得徹底的人,而這個小村子裏卻住滿了這樣的人。
隻有在說話的時候張開嘴,才能看到這些村民嘴裏麵的那兩排雪白牙齒,一片黑中惟見唇齒間那一線白,看上去很是怪異,還有些恐怖。
當然這些怪異都是在外人看來,在這些本地人看來,這根本就不算是個事兒。
人皆以己身為尺度去衡量世間人和事,所謂的怪事,隻是和自己以往所見到的不一樣,才會覺得怪異。當身邊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都是一樣的時候,見怪不怪,反而可能會把非黑的所謂常人視為異類了。
詭異的環境,奇特的建築風格,外貌特異的村民,這裏的每一個地方,似乎都透著一絲說不出的詭異味道。如果有一個外麵的人被丟到這個地方來,肯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神鬼橫行的妖魔之地,卻也可能被這些原住民,視為妖魔。
所幸,這一處地方實在是太隱蔽了,站在沙丘的正麵,絕對不會想到後麵會是這樣一麵灌木緩坡。而就算你站到了灌木緩坡的這一麵,也隻能看到遠處的一塊石頭。
隻有來到了這個轉折處,轉過身,才能看到這個奇異的小村莊,看到這個小村莊裏奇異的一切。
但是這個村落存在了不知道幾千幾萬年,這裏的原住居民生於斯長於斯,祖祖輩輩不知道延續了多少代,卻一直都沒有一個外人,從那處巨石的轉折處,繞到這個村子裏來,發現這一個奇異的所在。
茫茫的大漠,廣袤不知其邊際。逐水草而居足跡遍布各地的蠻人,也沒能踏足此地。
外人沒有來這裏的,這個村子裏的人,也沒有一個人邁出過那一個轉折處。世世代代的村民們,沒有任何一代起過背井離鄉的念頭。一代代繁衍至今,生生死死地度過了一個個春秋,村落依然是那個村落,村民依然是那些村民,就連村落的麵積,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好像從亙古以來,就一直是那個樣子。它也應該一直,都永遠是那個樣子下去。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裏的一切,還將那樣繼續下去。怪異膚色的村民,還將在這一片怪異的地方繼續生活下去。就像他們之前的祖祖輩輩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將每一個日日夜夜永恒地重複下去,將這一份怪異,持續不斷地保留下去。
意外,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
從來沒有過外來訪客的小村落裏,今日,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一位不速之客。
哦,錯了,不是一位,而是很多位。
依然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雖然秋日的寒風,早將空氣中的一絲絲熱度吹散,隻留下那冰冷的寒意藏在風中,卷走了所到之處的每一分生機。
但是在這個奇怪的小村落裏,卻是一個例外。
繞過那一塊巨石,轉過那個急彎,不見了那一片枯敗黝黑的灌木從。你所見到的,除了這一個奇異的小村落之外,還有那滿眼的春意盎然。
在村落的外圍,密密匝匝的一大圈,都是濃密的一大片密林,鬱鬱蔥蔥的碧綠一片。看厭了外麵的蕭瑟枯敗之景,再看到這滿目的綠意,你就會情難自已地覺得,這些平日裏毫不惹眼的青草樹木,其實是很可愛的。
如果你再湊近些看的話,你還能分辨出,這些鬱鬱蔥蔥看上去很討喜的密林,竟然是由高大挺直的喬木所組成的。
大漠中氣候幹燥,遍地風沙,除了低矮的灌木,最多也隻能長一些矮小耐旱的胡楊木。怎麼在這裏,居然長出了這種隻有平原地區才有的高大喬木?而且看它們的長勢如此旺盛,好像一點都沒有水土不服的樣子,倒也是這奇異小村莊的一樁怪事。
這在從小就見慣了一切的原住居民眼中,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平日見了連驚訝一下的興趣都欠奉。而讓他們真正感到奇怪的,在後麵。
村莊的一切都像往日一樣,平平靜靜的,沒有什麼動靜。在村頭的一小片空地上,三三兩兩地圍坐著幾名老者。一個個頭發花白,還有幾個須發皆白的,圍攏在一起,小聲地嘮著閑嗑。
這正是鄉村中最常見到的一幕,放在這裏,也是很尋常的一幕。
但是很突然的,這幾名言談甚歡的老者,同時停止了還在興頭上的話題。
又是同一瞬間,這幾名老者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那塊巨石的位置。望著那塊巨石,望著那一個轉折處。
一個個枯瘦佝僂的身軀,卻在這一個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一雙雙渾濁的老眼,此時發出了湛湛的精光,就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猛獸一樣,身未動,攝人的強大氣勢,已經不自覺地散逸了出去。
周圍的環境本來就是很安靜的,現在變得更加安靜了,已經可以用一片死寂來形容了。
漸漸的,在這一片死寂中,忽然若有若無的,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聲響。
幾名老者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鎖定在那巨石下的轉折處,一動不動,隻有眼神中的精光,越來越淩厲。
那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加大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這時候,已經可以分辨出來,這是馬蹄的聲音。而且仔細分辨一下,還能猜測出來,這是很多馬奔跑起來才能搞出的大動靜,而且馬匹奔跑的速度還很急。
幾名老者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村頭,耳聽得馬蹄聲如雷般襲來,卻還是神色不變地站在原地,未曾有任何的動作。
忽然,幾名老者同時有了動作。佝僂瘦弱的身軀,這時候變得像是狸貓一樣輕盈敏捷,身形如電,還沒等看清楚他們是怎麼動的,這六名老者,已經迅速消失,像是一陣無形的輕煙一樣,瞬息之間,就出現在了那一處轉折處。
從村頭到那一轉折處,少說也得有三四百米。這幾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的老爺子,卻像是鬼魅一樣,瞬息之間,連眨眼的功夫都不夠,就已經跨越了這三四百米的距離,要不是青天白日的,真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鬼魂作祟。
六名老者瞬間來到那轉折處,六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前方。
前麵的路上,煙塵滾滾,紛亂的馬蹄聲有如奔雷一般,且還在向著這個方向越來越近。
馬蹄聲越來越響,就連堅實的地麵,也已經受其影響而微微震顫起來,隨著馬蹄聲的一起一落而顫抖不止。
煙塵慢慢地延伸過來了,從那滾滾的煙塵中,已經可以看到,其中排成一行行的駿馬,還有馬上英武的騎士們。看他們的服飾,應該是土著蠻人。
越來越近了,距離這個轉折處,已經不足五十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