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還不夠格(3 / 3)

“難道大將軍的提議,已經被朝廷通過了?”蕭雲鶴驚訝道。

“當然沒有,那幫食古不化的老賊,隻知道斤斤計較自己的那點蠅頭之利,哪裏會管我們這北疆的滿目瘡痍?大將軍若把蠻人之患徹底根除,如此大功,必然會讓大將軍聲名鵲起。那幫老賊自己內部還在爭權奪利,哪會容忍大將軍分他們的權?一幫蠅營狗苟的齷齪小人,隻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將軍光明磊落一心為公,又豈會如他們一般?”葉狼齒一說起這件事,便控製不住地憤憤不平起來。

“那是……”

“你已經出現了,大將軍,也可以放手一搏了!這一次,我們左衛軍,就要一舉蕩平這為禍百年的北疆蠻人!這是屬於我們的戰場,而大將軍的戰場,在京城。”

“那裏的戰場,應該會比我們這裏的戰場,還要凶險吧?”蕭雲鶴低聲道。

“沒有刀劍的戰場,比真刀真槍的戰場,還要殘酷。我們幫不了大將軍,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把這裏的戰事了結,把這些狗皮膏藥一樣的蠻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留一絲後患。幫不了大將軍的忙,我們就不能,讓那幫討厭的老賊,在我們這裏找到將軍的把柄!”葉狼齒沉聲說道,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蕭雲鶴。

他在等,在等蕭雲鶴的一個承諾。

在葉狼齒的久久注視之下,蕭雲鶴沉默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向葉狼齒當頭拜下。

“你這是做什麼?你還是不願留下?”葉狼齒大失所望。

“不,我願意留下!”蕭雲鶴站起身來,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很好!很好!”葉狼齒重重地拍著蕭雲鶴的肩膀,嘴裏一直說著“很好很好”,心中激動不已,竟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不過,葉將軍!”蕭雲鶴的臉上又露出苦笑來,“我留下沒有問題,可是我,能幹什麼呢?我甚至都沒有經曆過什麼訓練,在戰場上怎麼站位都不知道。隻憑一腔血勇,怎麼做,還需要葉將軍來幫我安排了!”

“不不不,小兄弟,你太謙虛了!這回呀,你的事情,我可不能給你安排。”誰想葉狼齒卻是大搖其頭。

蕭雲鶴驚訝道:“葉將軍這是何意?難道還有什麼為難之處?”

“這一戰,是你的成名戰。隻能由你自己來安排你自己,我葉某人,不但不能指手畫腳,而且還得作壁上觀。”葉狼齒笑眯眯地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蕭雲鶴越來越聽不懂了。

“小兄弟,你覺得,我為什麼一定要強留你在這裏?”葉狼齒問道。

蕭雲鶴搖頭,他怎麼知道這個葉狼齒是怎麼想的,自己現在想明白了要留下,但是這個葉狼齒是真的沒有什麼理由要留自己,而且還是要使用這麼蠻橫的手段,這確實是一樁蹊蹺事。

“大將軍選中了你,來當他的繼承人,執掌這左衛軍十二萬兒郎。可是你覺得,你現在夠資格了嗎?”葉狼齒悠悠然道。

“不夠,我現在覺得我連一名普通的士兵都不如。”蕭雲鶴坦然道,他雖然實力不錯,但是軍隊不是簡單的江湖,不是好勇鬥狠就可以的。這裏會有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人廝殺,一人之力在這裏就像是大海裏的一滴水,滴進去連個水泡都不會起來。

將為兵之膽,這十幾萬人的進退生死,全都掌握在主將一人的手中。如何排兵布陣,如何進退有據,遇到突發情況如何隨機應變,戰事不利時如何壯士斷腕,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馬虎不得的。因為隻要有一個地方出了紕漏,就有可能累得上萬人無辜喪命,滿盤皆輸。

棋盤輸了還可以推倒重來,而戰鬥要是敗了,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去挽回。

兵卒隻需要奮勇殺敵,令行禁止,聽從將官的指令行事便可。而中層的將官們,也隻需要將上層傳遞過來的指令一級級地下達,是好是壞不需要自己去權衡考量,隻需要依令行事即可。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但那隻是普通軍人的天職。

一軍的主將,他沒有命令需要去服從,他就是全軍上下命令的製定者和決策者。全軍上下成千上萬的士卒,全都聽從他一人的號令,攻則殺戮成血海,退則步步為營有定計。這是一種莫大的權力,是一種榮耀,同時也是一種如山般沉重的壓力,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一言可決人生死,那是一種上位者的尊享權力,是享受。而一將之言,所決的,是千萬人的生死。這也可以是一種享受,但是比享受更多的,還是那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戰場上的形勢變幻莫測,就算有著最完善的情報係統,也無法將戰場上撲朔迷離的各種變數都收入眼底。兩軍交戰就像是一場賭博,就算是最足智多謀最能征善戰的將軍,都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百分百地拿下對手。戰場上的事情充滿了未知的變數,一個小小的變化,都有可能將一場大戰的結局改寫。

這是戰爭的魅力之所在,為將之道統兵之術,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高深的藝術。但是這種藝術要掌握起來實在是太難了,它不但需要天分,還需要實戰的磨練,需要那麼一點點機緣,還有那麼一點點悟性。

能真正掌握到戰爭精髓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自古以來留下的各類兵書汗牛充棟,可是百戰百勝的名將,卻是寥寥無幾。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但說明了名將的稀少,也說明了為將者的不易。

蕭雲鶴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做到宇文軒那樣的大將軍的地步,即使是葉狼齒現在告訴他,宇文軒選擇了他做繼承人,執掌左衛軍的大權,在他的心裏,依然覺得這像是一個夢幻般不真實的謊言。

殺人放火的事,蕭雲鶴早已經不知道幹過多少次了,他早已經麻木了。但是一旦讓他指揮成千上萬的人去集體殺人放火,他的心裏,就不得不顫抖起來。

無知者無畏,年少無知的輕狂少年,可能在童稚時向往金戈鐵馬的鐵血生涯,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跨上戰馬,指揮千軍萬馬去血戰一場,酣暢淋漓地揮灑一腔熱血。

鬱鬱不得誌的文人騷客,酒酣耳熱之時,也會以花團錦簇的錦繡文章,暢想一下自己的未來,可以橫刀立馬開疆拓土。

刀劍,鮮血,戰場,這幾個字眼組合在一起,足以讓每一個還沒有失去熱血失去理想的男人,去無所顧忌地向往的。

但是那始終隻是外行人無聊之時的幻想,真的踏上了這片戰場,真的有了機會去實現這一個熱血的夢想,你就會明白那熱血背後的沉重壓力。

戰爭是熱血的,但是為將者,最重要的卻是冷靜,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冷靜。不管發生何種變故,不管遇到何種惡劣的險境,為將者都不能驚慌失措,都必須保持著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超凡定力。

因為全軍上下所有人的行止生死,其實都是由為將者一人所決定的。士兵們可以亂,將官們可以慌,為將者卻絕對不可以慌亂。將為兵之膽,一旦主將都慌亂地沒了分寸,全軍上下,也就沒有人還可以保持鎮定,這場仗也必輸無疑了。

蕭雲鶴兒時也曾向往過統率千軍萬馬沙場爭雄的熱血場麵,這一回跟隨宇文軒來到北疆投軍,不隻是想要借戰場磨練自己,同時也是想著能圓兒時的這一個夢想。

來到這裏幾個月,蕭雲鶴雖然還沒有真正的參與到千軍萬馬對陣廝殺的場麵,卻也已經親身體驗過了戰場的殘酷。

盧桑說的很對,這是惡魔的戰場。在這裏,敵我雙方或許目標完全不同,但是他們所要追求的,其實是一樣的。那就是活下去,兩方的士兵不管人數有多少,心裏想著的就是讓自己活下去。

而戰場的法則就是,要活下去就得讓敵人活不下去,如果不能剝奪掉敵人活下去的權利,自己的命,也就沒了。

沒有那些文人騷客所暢想的那樣豪情萬丈,也沒有輕狂少年所幻想的那樣熱血沸騰。這裏的每一刻,都在揮灑著熱血。但是它的主色調,卻是冷酷到無情的殘忍。

生命在這裏是如此的輕賤,稍微一個疏忽,一條命就沒了。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還是低微如草芥的小卒子,所有人在戰爭麵前,都是一樣的,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樣的脆弱。

生命是寶貴的,自己一人的性命,每個人都視之為天下最可貴的珍寶。而當千千萬萬的人的性命,都攥在了你的手裏。你是不是還有勇氣,舞動那決定一切的令旗,去決定包括自己在內的千萬人的生死?

蕭雲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勇氣,他現在隻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嫩太嫩,所要學習的東西,還太多太多了。戰爭不是揮舞拳頭不管不顧地血勇之氣就可以應對的,它需要經驗,需要能力,需要千錘百煉才能鑄就的大智慧。

宇文軒應該有這個智慧,但是蕭雲鶴,他很確定,至少現在,自己還沒有這個智慧。

“你倒是很坦誠,很好,能看到別人的缺點,那不算什麼。能看到自己身上的缺點,還能毫不避諱地與人說,這就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優點!你說的沒錯,就算現在大將軍親自把大將軍的位子讓給你,你也坐不穩。我葉某人,第一個就要站出來反對!你有資格成為大將軍的繼承人,但是現在,你還沒有那個資格!”葉狼齒毫不避諱地說道,一點麵子都沒有給蕭雲鶴留。

蕭雲鶴並不著惱,相反,他很喜歡葉狼齒這樣直爽的性格。沒有拐彎抹角,一言一語皆是出自肺腑,聽到什麼就是什麼,不需要費盡心機去揣測背後是不是另有深意,跟這樣的人相處,或許有時候會讓人窩火,但卻會讓人感覺到輕鬆,可以讓人放下一切去同樣地坦誠相待。

Tip:移动端、PC端使用同一网址,自动适应,极致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