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他卻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渴。
師父好像說過,這,就是流血過多之後的症狀吧。
意識漸漸模糊,對於近在眼前的死亡,許雲鶴卻很驚異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半點的畏懼。
反而,有一種解脫般的快意。
死便死了吧,日後那麼多的敵人,那麼艱辛的磨難,那麼重的負擔,都不需要自己去承受了。就這樣死了,雖然有點不甘心,但也算得上,是一種解脫了吧?
隻是心裏,卻始終有些不甘心啊!
殺母的仇人不知,自己的生身父親也不知道,如何能就這樣死去?這個世界縱然有那麼多的醜陋,卻也有蘇流沙,許瑞穀這樣真心對自己好的人。還有……還有……顏顏……她……她……
自己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他們會傷心嗎?自己死了,他們會為自己流淚嗎?自己死了,顏顏會怪自己,沒有完成對她的承諾嗎?
好舍不得啊,自己死了,這些人,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了……
可是舍不得,就可以不死了嗎?
生與死,又豈能由自己所決?
命由己造,福自心生。
師父,這八個字,您自己能做的到嗎?
死了……死了……就這樣死了……
舍不得……好舍不得……
這是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許雲鶴最後的執念。
再然後,許雲鶴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許雲鶴失去了意識,本就是身不由己的他,現在更變成了風中飄絮,在漩渦狀的風暴中心上下翻轉,像一個沙袋一樣無奈地被拋上拋下。
無窮無盡的沙礫,被風暴席卷著,在許雲鶴的身上割出了一道道細密的傷口,身上的那間衣服早已破破爛爛,不長一會兒的功夫,變成乞丐裝的衣服片片而下,露出了許雲鶴滿布著傷痕的赤裸著的軀體。
兩手,手臂,肩膀,胸口,後背,兩腿,就連臉上,都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割傷,本是白皙的肌膚上,就好像套上了一件血紅色的蜘蛛網,望之令人心驚。
殷紅的鮮血流滿了全身,但是詭異的是,鮮血隻是在許雲鶴的身上緩慢流動,卻始終不曾滴下一滴。
許雲鶴依舊在風中翻上翻下,他的姿勢,卻發生了變化。失去了意識,卻好像引發了本能反應一樣,他的腦袋漸漸向下彎去,雙膝則向上抬去,最後頭膝相觸,整個身體完成了一個球體,就不動了。
這是攝生術的收勢,在昨晚所有的訓練之後,許雲鶴都會把自己縮成這樣一個球體,保持好久才算完成。而今天,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許雲鶴又成了這個姿勢,真的像一個皮球一樣,被風暴這個超級粗暴的腳丫子踢來踢去。
風暴依然在繼續,聲勢有增無減。隻是詭異的是,許雲鶴身上的傷口卻漸漸地不再流血了,身上那蜘蛛網一般的傷口依然可怖,上麵的細密傷痕卻開始緩緩地結痂,化身為一件細密的血色鎖子甲,將許雲鶴緊緊地包裹在其中,不再有新的傷痕出現。
夕陽沉墜入大地,夜幕籠罩,強勁的黑風暴卻依然在繼續。一望無際的不歸海中,處處都留下了黑風暴肆虐的足跡。
清晨,熹微的晨光從枝葉的間隙中投射下來,映照在許雲鶴的臉頰上,很溫暖,很舒服。
一隻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突然出現在了許雲鶴的麵前。慢慢地接近許雲鶴的臉頰,輕輕地,輕輕地觸碰著許雲鶴的臉頰。
似乎有了些癢意,許雲鶴臉頰上的肌肉漸漸開始抽動,緊閉著的眼皮也開始了水波紋一樣的顫抖。
草莖在許雲鶴的鼻端一觸即分,卻終於達到了臨界值,許雲鶴閉著的眼皮猛然睜開,一雙深邃的瞳孔中迸射出攝人的神采,猛然從地上坐了起來。
“誰?”許雲鶴的警覺性遠勝常人,雖然剛剛蘇醒大腦中混沌一片,他還是很清楚地感覺到了周圍有外人存在。
“你終於醒啦!”一個很驚喜的聲音在許雲鶴的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很熟悉,初醒的許雲鶴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心中靈光一現,卻不敢置信地長大了嘴巴。
“怎麼了?你身上的傷不是沒事嗎?”那個很熟悉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哭腔,話裏話外,都透著一股發自內心的關切。
許雲鶴心中一顫,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一眼,他就已經癡在了當場。
在自己右側的地麵上,那個睜著一雙讓滿天星鬥都黯然失色的星眸望著自己的人兒,不就是自己一念不曾或忘的許歡顏嗎?
“顏顏,怎麼是你?”嘴唇顫抖著,許雲鶴驚呼道。
“不是我還能是誰?怎麼,見到我,你很意外吧?”許歡顏的一張嬌顏變化極快,看著許雲鶴那瞠目結舌的傻傻樣子,她站起身來,兩手叉在自己的小蠻腰上,有些得意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