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然。”
“今夜是例外?”
“可以這樣說。”
“何故例外?”
“公冶某人一向的習慣是:平常時候,拜訪平常的客人;特別的客人,則於特別的時間拜訪!”
“朋友已知道你現在想見的是什麼人?”
“是的。”
“說說看!”
“座統八老,總攬一宮;名播七澤,來自三湘!”
書齋中沉寂了片刻,才又冷冷接著道:“朋友你這一消息,是從何處何人聽來的?”
“拜客乃盡地主之誼,非待審之四,見與不見,均請自重。”
“好一個囂張的公冶小子,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四號金狼!”
屋中忽然有人輕輕歎了口氣道:“四郎,別為難他了。我就跟你們說過,一個龍劍,一個虎刀,均非池中之物,你們無論在什麼地方遇上,都應該保持禮貌。人家有能耐找來這裏,憑你幾句狠話,就打發得了?來,先放這位花姑娘出去,待我親自瞻仰瞻仰這位公冶少俠的豐采!”
公冶長聽了,不禁微微一呆,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對方竟肯毫無條件地先放了花十八?
世上真有這種事?
他沒有聽錯?
他沒有聽錯。
世上真有這種事。
書齋大門,緩緩開啟,第一個走出書齋的人,不是花十八是誰?
從花十八此刻臉上的那份喜悅的神情,以及如雀躍般的輕盈步伐看來,這位令公冶長擔了不少心事,膽識不讓須眉的多刺美人,正如薛長空所說,果然未受任何傷害。
直到花十八走來公冶長身邊站下,方從書齋中接著走出一名灰衣文士及一名黑色勁裝漢子。
這時天空烏雲稀薄,夜色已不若先前那股濃黑如墨。
當公冶長看清身前三丈開外,那位天狼會主的相貌之後,心頭不禁暗暗納罕,同時也為之暗暗吃驚。
像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真的會是統領著一個血腥組織的天狼會主?
如果以外表來猜測一個人的年齡,這位天狼會主看上去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而事實上,如以天狼會成立的時間,再參以天狼八老的平均年齡,加以合理的推算,這位天狼會主至少也該是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中年人。
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人,而竟能保持青春,望之如濁世佳公子,豈非咄咄怪事?
公冶長知道,那情形一點也不奇怪。
這顯然是苦修熬血煉髓玄功的結果!
同時,這也正是公冶長暗暗吃驚的原因。因為這正說明這位天狼會主的一身修為已達到了某種驚人的境界!
血觀音胡八姑雖然路數相近,也練成了某種邪門玄功,但如跟這位天狼會主比較起來,血觀音在火候方麵顯然還差了一大截。
公冶長這時望望那位天狼會主,回頭再望望身邊的花十八,處境相當尷尬。
他一鼓作氣,找上門來,目的原是為了救人,對方若是劫持著花十八,始終不肯放手,事情倒反而好辦。
在那種情形之下,不論這座書齋多麼堅固,不論這位天狼會主一身武功多麼驚人,他也要闖上一闖,鬥一鬥!因為,為了要救出花十八,他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但是,出人意外的,對方竟不待他提出要求,就先釋放了花十八!
這就像一個人爬上高處,突然被人移走了腳下的扶梯一樣,使他有一種虛懸半空,上下不得的感覺。
這位天狼會主真是他的一個客人?
他真是拜客來的?
但是,如今形勢造成,他想不以拜客的身份和姿態跟對方周旋一番也不可能了!
天狼會主不僅風度翩翩,舉止談吐,亦極儒雅,他按一般江湖成規,於三丈外站定後,雙拳一抱道:“適才屬下出言無狀,尚請少俠多多包涵!”
公冶長隻好抱拳還禮道:“會主好說。”
如今這種場麵,要是給關洛七雄或是給血觀音等人看到了,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
其實,不必去說別人,就拿公冶長來說吧:公冶長這時就有一種如身在雲霧中的迷茫之感!
從這位天狼會主還不知道魔鞭左天鬥已經被如意坊方麵釋放一節看來,這位天狼會主顯屬剛剛抵鎮不久,同時顯然尚未與鎮上任何一個天狼部眾取得聯絡。
這位天狼會主行蹤如此神秘,不論其是否另有深意,至少有一件事,他一定不知道。
他一定不知道天狼會的人馬自從來到蜈蚣鎮,不斷地損兵折將主要的關鍵就在他這位龍劍身上。
甚至就在來此之前,他還毀了對方一名很得力的天狼長老,多指先生苗箭!
如果這位天狼會主曉得了這些,他現在還會不會如此客氣?
天狼會主輕輕咳了一下,如對老友似的,從容接著道:“見到了公冶少俠,第一個謎團,總算解開了。”
這位天狼會主心裏也有謎團?
而且還不止一個?
公冶長點點頭,保持警覺,留心聽著。他對這位天狼會主加以防範,也許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他不能不往壞處想;江湖是一個醜惡的萬花筒,也是個以生命為賭注的大賭場。每個人都隻有一注本錢。除非你離它遠遠的,否則,隻要這一注押下去,就隻能贏,不能輸!
天狼會主微微一笑,又道:“同時,這也可以省去我不少口舌。”
公冶長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他沒有問。
因為他知道,即使他不問,對方必然也會提出解釋。
但這一次他可料錯了。
天狼會主接下去說出的話,並不是解釋前一句話的含義,而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問句。
他注目含笑問道:“跟少俠一起來的那位朋友是誰?”
公冶長吃驚之餘,隻好故作大方地笑笑道:“會主的這份修天狼會主微微搖頭道:“公冶少俠完全想錯了。”
公冶長不覺又是一怔!
他想錯了?
對方隻是拿話試探他,並非真的已發覺到了藏身牆外的薛長空!
天狼會主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四號金狼今夜截獲這位花姑娘,我實在早該想到它是少俠有意的安排才對。”
現在輪到花十八發愣了!
什麼?
他今夜落入敵手,原來是公冶長有意的安排?她望向公冶長,想從公冶長的反應上獲得證實。
公冶長雙目平視,隻當沒有看到。
天狼會主緩緩接著道:“尚虧不才一念執著,始終沒有簡慢這位花姑娘,否則今夜這個局麵就難收拾了。”
公冶長本來還有幾分清醒,這一下可完全聽迷糊了。
聽對方的語氣,這位天狼會主好像深怕得罪了他公冶長似的。他感到迷糊的地方便在這裏:對方為什麼不願得罪他?無論就哪一方麵來說,他公冶長有什麼地方竟值得對方對他如此重視?
天狼會主稍稍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件事當然也怪不得四郎,他本來就不及五郎富於機智,遇上的對手又是你公冶少俠,自然免不了要有這種疏忽。不過,不才已經說過,這樣也好。你們知道的秘密愈多,不才省下的口舌也愈多;至少我就用不著解釋,我已來到本鎮多久,以及對本鎮已經發生的事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