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絕處喜逢生 甫得知音 又飛勞燕(3 / 3)

一齊掩埋,所有遺留的破衣竹床均須棄去,也就不去管它。三女因知引兒當日病好,底下便是調養,特意趕來看望,並還送來兩身幹淨的布衣草鞋,令往溪中沐浴更換,回來便去左近鬆林之中相會,不必來此等語。

引兒聞言,自極感謝,方要起身禮拜,三女業已避出洞外,這才想起周身衣服早被脫完,如何見人?一看衣包放在旁邊,恐有汙穢,舊衣已不能穿,周身結疤,還有不少蛇鱗也似的碎皮不曾脫光,想了想,隻得把麵上一床夾被圍在身上,照三女所說,走往穀盡頭小溪土坡之下。泉水競是溫的,還有硫磺氣味,天又暖熱,陽光甚好,忙將全身浸在水裏,洗了一個極爽快的澡,覺著舒服異常,周身碎皮殘疤也都脫淨,通身光滑,自覺筋骨比前健強,也未想到別的,換好新衣,穿上新草鞋,去往鬆林赴約。

三女業已先到,並還備有酒食,雖是山崖筍蔬和所獵野獸之類,但極豐盛整潔,二女一同起立賀喜,引兒本想拜謝。被四妹拉住,一同坐定,邊談邊吃。引兒又見公孫紅不在,意欲前往拜謝。公孫玲笑說:“我娘昨日業已離山他往,如非你已複原,連我姊妹也都跟去。此是父親命人帶來急信,令我母女三人速往海外相見。我姊妹把事辦完,不久也要起身。本定留你在此調養三月,再將你引進到我三叔門下,不料爹爹在海外發生急事,我娘業已帶了許多藥物連夜趕去。事出意外,恰巧連日贍妹均在這裏,戎三叔雖然出山行醫未歸,她也可以作主,又有我娘所留親筆書信,事前三叔並曾默許。雖然他那地方比我們這裏還要清苦,山高風寒,雲霧又多,且喜贍妹知你要去,已為你在峰側收拾出一所崖洞,並在外麵搭有一所小茅篷,足可棲身。今日之會,便為談說此事。至多再有六七日,你將母親所留的藥服完,便隨贍妹移居天都峰下。你病剛好,體力雖比以前強健得多,內裏元氣尚須補養。照我娘心意,本想傳你一點內功,就著調養期中打好一點根基,再往三叔門下引進。雖然事情中變,不如意料,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見,好在你的稟賦不差,所投又是明師,將來一樣成就,不過稍慢一點罷了。聽你初次醒來所說想拜我娘為義母的話,業已代你說到。我娘最喜你這樣忠實少年,但她不願這類稱呼,行時留話,你算是她記名弟子,將來遇機相見,便以師徒相稱。我兩姊妹算你師姊便了。”

引兒聞言,驚喜交集,想起公孫母女救命之恩和相待之厚,感激涕零,先因恩人不得麵見,心頗難過,後經三女勸說,得知隱居黃山的這幾位男女劍俠,平日不是濟困扶危,便是專為窮苦人們醫病,往來民間,行蹤無定,偶然分別,向不放在心上,隻要此後從師努力用功,將劍術醫道全數學會,能夠常時出外救人,便算同道。非但早晚相見,並可隨時來往,朋友越交越多,所交也均劍俠中人,不必這樣依戀,方始放開。一麵聽說新拜這位師父劍術甚高,醫道更好,和種種救人的奇跡,越發心生向往,高興非常。

三女都是落落大方,沒有絲毫兒女子態,公孫四妹對於引兒更是一見投緣,分外關切,吃飽之後,又傳引兒一些人門口訣、基本功夫,一麵各將劍術武功施展出來,令其觀看。

引兒才知三女雖然生得那麼美秀,本領比他高得不可數計,同時發現自己氣力比前大出不少倍,越發驚奇,心誌也更堅定。

當地原是一條隱僻彎曲的山穀,共隻一條出口,雖隻盡頭十來畝方圓一片盆地,但是花草繁茂,溪穀幽深,水平明瑟,景物清華,崖洞有好幾處,均極高大明爽,先醫病的小洞偏在半崖坡上,業已準備封閉,因兩家大人日前分別離山,索性連紫蟾也留在當地,把以前公孫紅住的一間讓與引兒居住,紫贍與公孫姊妹同住,日常相聚,情份越深。

這日早起,引兒洗漱之後,知道三女日內便要起身,想起四妹對他好處,心中不舍,獨坐石上正在出神,忽聽旁邊有人笑語道:“你想什麼呢?”回顧正是紫贍。引兒脫口答道:“我是在想二位姊姊日內要走,不知何時相見?四姊今在何處?”紫贍抿嘴笑道。

“你看四姊好麼?”引兒到底年幼天真,脫口又道:“四姊真好極了!我受恩師和二位姊姊救命之恩,不知將來能否稍微報答呢?”紫贍又笑問道:“四姊果然不差,可惜長了一頭自發,本來有藥可以醫治,她偏不要,莫非年紀輕輕,一頭白發,也是好麼?”

引兒對於公孫母女感恩入骨,對於四妹更甚,笑答:“隻要人好,白發有什相幹?何況她那頭發白得那麼幹淨,又明又亮,仿佛生在她的頭上隻更好看呢。”紫蠟方笑說道:“你一個男孩子,留心人家頭腳,不怕羞麼?”引兒心直計快,素來麵嫩,不大和女孩子在一起,隻為絕處逢生,所遇均是女於,又都少年英俠,沒有拘束,雖然為日無多,業已有些同化,隨意說笑已成習慣,當時衝口而答沒有在意,聞言立時警覺,少年天真,雖無別念,但卻無話可說,麵漲通紅,不知如何是好。紫蟾見他窘狀,笑說。

“我逗你玩的。我真奇怪,天下的事偏有許多缺陷,否則這是多好!”

引兒不知紫蟾所說是何用意,正在尋思,忽見公孫姊妹各自挑了一擔藥草,穿山越野飛馳而來,二人忙同迎上。引兒見紫蟾似向公孫玲使一眼色,便各走向一旁,低聲談論起來。因四妹滿麵笑容,似有話說,這兩日來,心更愛好,也未理會別處,相對一談,才知那多藥草均要製成藥料帶往海外,備作救人之用,業已曬了好幾天,二女多留這十來天,一半照看引兒的病,一半便是為了這些藥料,並說走時改作男裝,還要繞道去往別處尋人,後日中午便須起身。談了一陣,紫蟾、公孫玲也同走過。大家均因分手在即,好生惜別。三女忙製藥料,有的磨成粉末,有的煎膏和丸。紫蟾又趕回天都,把乃父所留現成的藥料取來添上。引兒雖是外行,人既聰明,又極勤快,跟在旁邊忙出忙進,幫助三女下手,做了不少的事。因和四妹格外情厚,不知不覺成了形影相隨,常在一起。

中間引兒又見紫蟾和公孫玲背人低語,一個並還望著自己這麵搖頭歎氣,心中生疑,也未探詢。

光陰易過,不覺深夜,紫蟾提議,再隔一日便要分手,最好弄點食物,作一長夜之談。引兒卻認為大家連日製藥辛勞,公孫姊妹遠去海外,萬裏跋涉,水陸並進,更是辛苦,再要熬夜,精神吃虧,力言不可,第一必須養好精神才能上路。紫蟾微嗔道:“你雖愛人以德,是番好意,共總一兩夜不睡,有什相幹?你看得我姊妹大無用了。”引兒因聽公孫四妹昨日說;日病複發全仗自家有藥,否則又和那年一樣一睡好幾天,豈不氣悶等語,兩次問她什麼;日病,均不肯說,再問便有不快之容,雖然不敢多問,心卻懸念,聽紫蟾這等說法,脫口說道:“四姊昨日曾說;日病複發,剛剛服藥不宜熬夜,反正一早就可見麵,何必多此一舉?”

紫蟾朝公孫玲微笑看了一眼,轉問引兒:“四姊的病,你怎知道?你要是關心她,大可無須。實對你說,我們姊妹有時出山,好些天不眠不休是常事,何況二位姊姊雖然此去路遠,在我們看來並不十分辛苦,兩夜不睡毫不足奇。如其你自己疲倦,不願熬夜,各請自便,不要管人閑事。不是看你和她姊妹情同骨肉,惜別心盛。我還不會說這話呢。我三人同居一室,便是通夜長談,十天不睡,你也不會知道。”

還待往下說時,四妹早知引兒關心自己,見他被人問住,忍不住接口道:“蟾妹不要欺負老實人。就算他是為我而發,也是人情。本來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人生遇合無常,自有相逢之日,多此暫時聚首並無意思。你和大姊隻管作那長夜之談,引弟不必多言,各自回房安眠,明早再見,我也先去睡了。”說罷,不俟答言,轉身就走。

引兒心方一喜,瞥見紫蟾正朝公孫玲使眼色,又覺不好意思,紅著張臉笑說:“二位姊姊不要見怪,也請睡吧。”紫蟾笑道:“你四姊已睡,管我們呢!”引兒越發不好意思,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公孫玲隨將紫蟾一拉,笑道:“蟾妹,你還是那麼淘氣,逗他作什?留神四妹口不讓人,少時向你還敬呢。”跟著,又向引兒道:“引弟隻管安歇,我們姊妹說笑已慣,決無多心。我二人還有一點事,明早起來再相見吧。”引兒巴不得能夠下台,應了一聲,便各轉身,隱聞紫蟾笑道:“你看,此時他走得多快,真個可惜。不知那藥能否……”底下似被公孫玲止住,沒有再說。

引兒回意前情,始終不知何意,越想公孫四妹越好,一麵覺著紫蟾本領既高,人又美豔,隻是人大刁鑽,仿佛不大投機。師父不在山中,此去孤男少女同在一起,劍俠中人雖不拘束男女形跡,到底言動謹慎些好。忽又想起自己年已漸長,像四姊這樣好人,又是少年女俠,我曾受過她的救命之恩,她對我更好,如能常時相聚永不分離,那是多麼好的福氣!偏又剛剛病好便自分開,越想心越煩,一夜不曾合眼。

估計外麵天已快亮,正想起身出看天色,忽見一條人影飛將進來,剛認出是公孫四妹,便聽低聲急語道:“引弟不可出去。外麵正有強敵尋上門來,大姊、蟾妹業已上前迎敵。此時幾個異派凶孽十分厲害,事出意料,又隔了兩年的事,不知怎會被他尋到,又探出爹娘和戎三叔不在山中,想殺我們姊妹泄恨。如今勝敗難料,你決不是他們的對手,禦敵的兵器你先沒有,就有,此時也不會用。我本前往相助,恐你無知犯險,特來囑咐。千萬聽我的話,不可出去,否則我就不理你了。快跟我走,先藏起來,以防萬一。”邊說邊拉引兒走出,掩往洞旁一個從來無人出入的崖夾縫內,令其往外窺看,如有不測,照著所說,急速逃避。